再次醒来,是在休息室。
晟哥坐在床边,神色复杂。
“嘉诚。”他递给我一杯水,“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爸?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关心你。”
我握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水洒在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关心?”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啊,他是全天下最关心我的好爸爸。”
“只要我不触碰那个沈孟的利益,他确实是个好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那些被我封存的记忆,带着血淋淋的倒刺,被生生拔了出来。
“晟哥,你知道什么是软刀子杀人吗?”
五年前,我被认回沈家。
我是流落在外的真少爷,沈孟是抱错的假少爷。
按理说,各归各位是天经地义。
可秦书远拉着我的手,哭得肝肠寸断,却转头对我说:
“嘉诚,沈孟身体不好,又在沈家养了二十多年,我们舍不得送他走。以后你们就是两兄弟,你要多让着他。”
那时候,我刚从乡下坐大巴车赶来,风尘仆仆。
而沈孟穿着定制西装,像个王子一样站在旁边,怯生生地叫了我一声“哥哥”。
秦书远立刻心疼地护住他:“哎哟我的心肝,别怕,哥哥回来了也不会赶你走的。”
后来的三年,这种偏心渗透在每一个细节里。
“嘉诚,沈孟从小娇生惯养,吃不了苦。你是哥哥,身体结实,这碗参汤就给弟弟喝吧。”
“嘉诚,你房间光线好,沈孟最近失眠,想换个环境。你搬去客房住几天行吗?爸爸知道你最懂事了。”
每一次,秦书远都是用这种商量的、温柔的、甚至带着恳求的语气。
他从不打我,也不骂我。
他只是用“懂事”两个字,绑架了我整整三年。
一旦我流露出一点不愿意。
他就会红着眼眶,失望地看着我:“嘉诚,你怎么这么不懂得体谅人?手心手背都是肉,爸爸夹在中间多难做啊,你就不能为了爸爸,退一步吗?”
“为了他,我退了一步又一步。”
我死死抓着床单,声音颤抖,“直到……退无可退。”
“大二那年,养父母来看我。他们给我带了腊肉,却在沈家门口被拦住了。”
我闭上眼,泪水滑落。
我想去见见他们,我过得不好,我想让他们带我回去。
可是秦书远说我现在是沈家大少爷,要跟他们划清界线。
我的养父母被赶了回去,沈孟哭着扑进秦书远怀里:“爸爸,他们好凶,他们要抢我回去虐待我可怎么办?”
我那养父母是对善良的夫妻,从小到大,他们连句重话都没对我说过,又怎么会虐待沈孟?
秦书远立刻心疼地抱住沈孟,转头责备我:“嘉诚,你那养父母怎么这么没素质?以后别让他们来了,吓到沈孟怎么办?”
我想解释,可秦书远摆摆手:“好了好了,爸知道你重感情,但沈孟胆子小,这事听爸的。”
后来,我的养父母在回乡的路上,刹车失灵,坠崖身亡。
我彻底失去了能回去的地方。
出殡那天,是沈孟的生日。
我想去奔丧,秦书远却拉着我不放,语重心长:
“嘉诚,今天是沈孟二十岁生日,全京城的名流都在。你这个时候穿一身黑去奔丧,不是故意触霉头吗?听话,等宴会结束了再去。”
“那是两条人命啊!那是养大我的爸妈啊!”
我当时跪在地上求他。
他却皱着眉,给我递了一块蛋糕:
“人死不能复生,你别闹了。沈孟今天开开心心的,你别给他添堵。大家都在看着呢,别给沈家丢人。”
那一刻我才知道。
在他的父爱里,我的痛苦,远没有那个假少爷的面子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