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姚掌柜到访古刹由来
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于目。林化羽就是这样信奉天道,企图用幕后双眼洞悉万物。江湖上大小纷争,无外乎,权力,地位,钱财,名利,美色之争,宇宙没有隐藏,而只有人藏之越藏,以求物我一同,沉沦于私欲中无法自拔。
再说到西安府李季舒派官兵抓住了盗取锦衣卫押送金银的匪徒,搏斗中盗匪死伤二人,逃走三人,为首的竟然是兰弃血,扮成商队路径长安古道北上被官兵伏击擒获。
林化羽带着四环三节金钥匙到了洛阳一家古玩店铺,店主来历神秘,人称百锁通,善于灵龟卜甲。古玩店里除了字画,瓷器,杯盏,折扇,盔甲,琴箫,漆器,金银钱币,古籍妙方,环顾四周,布置虽为陈旧,品类丰富多彩,总总林林着实妙趣。
占卜桌上摆放了十只金龟,细看来是传说中的神龟、灵龟、火龟、泽龟、山龟、摄龟、筮龟、宝龟,水龟、文龟。按照先天八卦排列,神龟与筮龟单独一左一右居首摆放,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店铺的姚掌柜也是儒雅风流,绫罗圆领大袖,绸缎珍纹长衫,软巾垂带,腰间佩明玉,双眸凝神,如松花春水,又带愁寂香冷。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或许他的本名渐渐被世人所忘,年轻时有一美名玉倾城,如今的姚掌柜淡泊名利,隐身市井,与古玩玉器书画为友,乐此不疲。
姚掌柜看到四环三节金钥匙的第一眼,就被精致神秘的做工机关妙用震撼,每一环一节都有特定的机巧,环环相扣,要打开的锁想必也是匪夷所思。
他对着林化羽讲了一个故事。前朝末年有一锁匠技艺精湛,能锻造出精美复杂的各式各样的锁,而且只有自己制造的钥匙方能打开,所以一锁一匙的规矩便在江湖上立足。起初他只在坊间打造一些铜锁谋生,后因官府征集锁匠为铸造军器库房所用,他便进了军营。短短时间他的天赋才华在军营传开,将军巡查防营时被他锻造盘龙锁吸引,就此到了将军府。
原来将军让他制造一把金锁,锁成之时,他才发现是要锁住后院一间书房,里面关禁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在他上锁房门的刹那间,被那陌生女子的哀怨眼神深深吸引,犹如惊鸿一瞥,他双手一颤,待门紧闭,无奈将钥匙交予将军。
而后时间他思绪难平,脑海里总是那女子回望的眼神。直到第七日将军出巡,他偷偷潜入将军府,于府中井水处投放迷迭香,趁机打开金锁,带走了被囚禁的少女。本想着从此远遁江湖,隐姓埋名,不曾想逃亡的第二日就被将军的属军抓获。将军一怒之下,命人将其双手砍断,从此不能造锁。那女子知道锁匠为了自己坏了一锁一匙的规矩,正欲撞柱而死,将军却心生狠招,命人砍断那女子双腿,将其二人丢弃荒山自生自灭。
一年后将军出征的前一天,府中突发大火,将军的房门窗户被同样的锁牢牢锁住,任凭呼喊,在外无法将锁打开,活生生的被烈火烧死。而后钥匙竟然神奇地出现在烧毁的房间里,原来是有人提前将钥匙藏于将军的箭囊里。
有人说将军死于冤魂索命,又有人说是锁匠的门徒回来复仇,究竟为何,不为人知。自从江湖上多了一个金锁的传闻,说是那位锁匠并没有死,而是苦练技艺,竟然能用脚制作出当时最罕见的锁器,技艺图册留于后世,其中最为精湛的一把金锁也流落民间,而四环三节金钥匙就是开其锁的唯一密法。
听完姚掌柜的故事,林化羽显然听者入心,久立案前,一言不发。片刻后,笼里的鹦鹉学着人话,喊着午时三刻,午时三刻……
他回过神问了一句,“姚掌柜为何要说起这个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的故事,好比子虚乌有,倒不像玉倾城的风格。”
不苟言笑的姚掌柜此时凝视神龟,舒缓微笑道,“人肖天地之类,怀五常之性,有生之最灵者人也。那位锁匠在白驹过隙的人生中,一瞬间便做了一生中重大决定,甚至是要赌上性命,这何尝不是人的天性玄妙。”
林化羽明白姚掌柜是在暗示此次得到金钥匙,也是要用性命去赌,金鼎玉匣里的连锦图秘密也许只有石青玉和易小离知道,此时二人既然到了洛阳,便想着顺水推舟。料想只要林素秋在洛阳,二人便不会掀起多大风浪。
他问了一句,“你既知生死祸福,关键时候还得请你出手相助,你我之前的约定还会继续。”
姚掌柜知其用意,只是打了一个哑谜,随口说了,“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忽欲其生,忽欲其死,那又是何种玄机。”
林化羽没有回答,从姚掌柜的神情,他知道约定依然有效。
回到七星城,呼延怜君被父亲城主呼延啸叫去了玉衡殿,呼延文如则去了摇光前院念佛堂。
念佛堂的中正殿,供奉的主尊是无量寿佛,主殿左右两翼各有一座八角亭,内部安置了金塔。正殿的门、窗、户、牅、隔扇、屏风都已翻新刷上金漆,殿门自南向北,依次建有影壁、钟鼓楼、献殿、享殿、寝殿、朵殿以及庭前的放生池,池边种植有地涌金莲,值开盛祥。殿宇一侧茂盛的文殊兰芳香高洁,此处也叫十八学士园。
进入正殿台阶上摆放了优昙婆罗花,香气幽玄。
呼延文如的母亲韩香夫人,本是漠北草原王族一脉,后因家族政权动乱漂泊到了中原一带,早年与城主呼延啸偶然在宁夏中卫古城相识,一见倾心,结为夫妻,到了晋中七星城三年生育三子,呼延悦己、呼延怜君、呼延文如。直到有一天呼延啸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回到七星城,她就是玉丁香的生母叶夕岚。
当初叶夕岚到了七星城,短短数日赢得家族长老一致赏评,其善于蛊惑权谋,已令呼延啸神魂颠倒,甚至想将韩香夫人逐出晋中。两人斗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局面,几番劝谏呼延啸未见成效,心灰意冷只得退让,为了保全三子,遁入空门,带发修行,法号梵暻。后筑念佛堂,青灯常伴,木鱼禅声,身在城中,心向菩提,自此与呼延啸有十年未见。
念佛堂正殿上一副禅联,正是出自韩香夫人之手,“三相镜尘本非心梵雨念黎池,十闻青羽如空幽行莲足遁城。”千方归一,止心处禅,可见当初韩香夫人内心是多么无助、空明。
呼延文如时常来念佛堂看望母亲韩香夫人,这次她讲了一些西安府的游历,提到前次来晋中的石青玉,呼延文如的眼睛里充满喜悦,像是见到春天的第一束花开惊喜,又如月光下与自己身影交织时一瞬间的温悦,韩香夫人眉头瞬间紧锁,只是点点头,而后送走了呼延文如,独自在无量寿佛神相前虔诚诵经祈祷。
七星城的几位呼延家族的长老到了玉衡殿要见城主呼延啸,被呼延怜君劝返,声称传达父亲之意,身体抱恙,需闭关修养数日。其实呼延怜君也是心生疑惑近年来父亲都只是隔着屏风传达指令,态度语言中总有些捉摸不透,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石青玉和易小离在洛阳城闲游几日,坊间又开始传闻二人是带着金鼎玉匣里的连锦图来的,随后洛阳城陆续来了一些江湖门派伺机暗访二人踪迹。
言沅茶馆里,林素秋到访,她换了身衣裳装扮。淡画眉衫,雅质肌理,面唇笑靥楚楚动人,锦华长袄,香囊平替,珠钗缀玉,清娴柔美,步履生香,款款多姿。
她是受父亲之命,相邀二人过府一叙。林素秋听父亲说起石易二人到了洛阳城,便满心欢喜期待到家中作客,游赏剑门初秋小园风光,那是她出生的地方,石青玉和易小离欣然前往。
剑门的晚宴上布置的十分华丽,除了歌舞琴乐丝丝入耳,还有精彩优美的剑术表演。剑门的剑舞堪称一绝,舞姿、步法与剑术结合,有剑冲云霄的肃杀气势,又有行云流水般行姿曼妙,舞以达欢尽意,身法、剑法、步法,正对良辰美酒,秋意盎然。
酒过三巡后,林化羽斥退左右。亲自递上一个锦缎信囊,声称是薛魂扬差人送来手中那份连锦图。石青玉取出后反复端看,而后一笑,图中的确绘有岱舆仙山,员峤仙山,方壶仙山,瀛洲仙山和蓬莱仙山的轮廓模样,不过总有说不出来的怪异。
乘着酒意,石青玉将图对着灯火近烤,反复细看又没有异样,便用火点燃,化为灰烬。他只说了一句,这是假的。
林化羽看到眼前一幕,略有所思,随后邀请府中留宿一晚,已安排好北园客房。林素秋出面相邀,石青二人应约敬谢。
易小离小声问了一句,“你明知道那张图又是剑主仿制的,为何还要暴露破解之法。”
石青玉凑过身来说到,“不烧掉假的,真的就不会出现。爱看戏的人会依葫芦画瓢,现在只需等着真的图引,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林化雨明白了,金鼎玉匣里的连锦图遇火则明,正如寒铁石匣里的连锦图遇水则显。前朝奇人异士利用特殊材质锻造的宝物,常人是不敢以水火攻之,如此玄妙,可谓大胆神奇,骇人听闻。
林府北园秋池的夜景当属绝佳,清意悠然,风吹过水面时,一树海棠倩影摇曳,风露入新秋之意扑面而来。秋月朗朗,清辉远洒,隐约飘来的花香,余韵悠悠。
林素秋沿着小园幽径说着这里一花一木的故事,又说了些唐宋文人对花酒诗月的趣事,当她立于海棠树下的时候突然沉默了,忧郁悲伤的说了一句,这是她母亲,亲手种植的。她的母亲秦朝雨在她三岁时报称因病去世,记忆中也只有模糊的模样。
秋海棠果在月光照耀下,果色依旧鲜红夺目,果香馥郁,高挂在枝叶间,被风一吹,斑驳月影,满园的幽静轻柔,皎洁如斯。
再说到西安府近日因沉船宝藏一事朝廷对赵成机的态度褒贬不一,尤其是吏部稽勋清吏司和考功清吏司的官员,以及兵部武选清吏司和职方清吏司重臣,借此宝藏数目为由对锦衣卫行权参奏质疑,派系大臣们见风使舵,圣上见此朝堂斗争偏信制衡,同时旨意宦官提督东厂掌权大太监高全公公和内阁大学士杨大人共同督办协理前朝遗宝,行使便宜之权。
李季舒府的管家谢梦别到了长乐酒楼,在阁楼密室里见到杜仲,他拿出一份钱庄兑票和一方金锭。
杜仲见此显然知道他的来意,还是故意问了一句,“地下钱庄和当铺向来遵守规矩,绝不会透露货主信息,谢管家拿着这些东西不知有何用意。”
谢梦别只是一笑,随后说到,“江湖上的规矩并非牢不可破,有利益就有权力,通判府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松口。”
看来之前还是低估了李季舒,本以为此人无心朝政,原是闲云野鹤,杜仲越想越觉得此事隐藏的秘密更加可怕,便再问了一句,“李大人想要如何?”
谢梦别将两件物品交给杜仲,凑近身来,轻声说到,“既得证物,反而没有为难大镖局,这说明李大人愿意和总镖头交个朋友,日后有的是机会等着大镖局报答。”
两人没有多说,匆忙会见,已是做了交易,此后事态变化想必更加复杂。
姚掌柜这一日到了洛阳中街言沅茶馆,路过一旁宝刹禅院遗迹,停下马车驻留片刻。他只是看了看墙上的诗牌,凝视一首《蝶恋花》,自言自语说道,草木无心,实则有情。
从窗外可以望见残破的钟鼓楼一角,还有古柏枝繁叶茂,飞鸟投林的停歇处,寂静远望,似乎在等有缘人到此重启宝刹香火辉煌。
这座宝刹禅寺遗迹坐北朝南,原依山而建,据记载毁于元末,盛况时前后七进殿院,分中、西、南、北、中五路延展,主体建筑毁于大火,偏殿还有几处佛堂,留有彩绘、装饰、雕刻以及禅院部分景致。香火鼎盛时期,禅院访客多为达官贵人,妙笔题记至今传闻,可见一时显赫。
前朝禅院丛林十分考究,珈蓝殿和祖师堂东西相望,南北有钟鼓楼和经藏楼。前院山门之内主殿分为一门两殿,柱列均综合成列,檐柱金漆尚在,柱网规整,依稀可见雕梁画栋。过阐静门,东西又三间,南北四间院落遗迹,不远处如来殿三层阁楼式,四根大金柱支撑八架梁。平柱与角柱次第延上,从明间、次间、梢间依次增高,历经风霜,近身高瞻依然恢弘。
传闻山门鎏金大匾“极乐古刹”是前朝一位亲王所书写,他本是皇位继承者,又因厌倦宫廷斗争,便来到中原一带游历,寄情山水。寺院内还有数十副匾额、楹联,其中一匾额“清静圆明”出自当时仁慈高僧手笔至今保留。后因皇帝敕赐“宝刹梵寺”,权贵拥戴,文人墨客汇聚,名家题赞,异彩纷呈,一时间香火鼎盛,佛事辉煌。渐渐极乐古刹被人遗忘,禅院几经风雨,致使殿宇草莽荒没,气象不振,残留遗迹。
百年物是人非,千年沧海桑田,万年斗转星移,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此可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
石青玉断定金鼎玉匣里面连锦图所隐藏的密址所对应的位置就在宝藏禅院遗迹地下古墓,只是难以断定入口,以及地下墓室分布。料想薛魂扬一旦知道手中连锦图破解之法,定会带着线路图潜伏其后,关键时候一定会出现。所以先前石易二人在剑主面前演的一出戏,也让林化羽真艰难辩,最后会赌上一把联合大镖局。
吏部、户部、刑部相继派来信使到了通判府,李季舒前几日先联络朝廷吏部官员,将一封密信交由内阁重臣,随后朝廷传旨洛阳锦衣卫府,当地锦衣卫调兵与需与巡抚布政司上报,知府衙门协理。锦衣卫府薛跃渊指挥使正三品,敕得御赐蟒袍,与兵部、工部、礼部官员来往密切,又是大镖局薛魂扬得义子,江湖上颇有声望。
赵成机显然也是低估了薛魂扬和林化羽得势力,如今局面当真骑虎难下,朝廷门阀和江湖派系对他清算的沉宝都是虎视眈眈,觊觎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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