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璇宫里迷雾重重开
赵成机得辟金剑几日不曾外出,反复端详寻看奥妙。
从锦衣卫府兵器库出来碰巧遇到调查大平镖局一案的几名总旗讨论此事,叫住副千户训话,临走时侧耳说了些什么,便径直走去书房。
心腹十四所千户官玉舍,在密室等候多时,林府的髯湛剑、地血剑高展剑台,环视一周,各类宝剑层次悬挂。
官玉舍打开酒楼失窃的箱子,也未发现端倪。密室正梁上布有机关,一只白鸽从顶上檐间飞进,被箭射穿。赵成机走到一口大铜钟前,转动孔纹,左后方地砖裂开缝隙,弹出一剑匣,原来辟金剑藏于此。
官玉舍问到,“地煞暗阁十年来未曾启用,就只为了这把传闻中的剑,未免谨慎了些。密室机关重重,一流高手未必进出自如,又何必如此。”
赵成机笑了笑,对着辟金剑身目不转睛,“整个西安府锦衣卫也只有你敢和我这么讲话。”
“那是因为你杀不了我,而且我活着只会对你有益。”官玉舍面不改色直直盯着赵成机,眼神犹如寒冰,看似又如深渊,令人不寒而栗。
“你说的对,大明锦衣卫高手榜你排第三,谁又杀得了你,况且我最信任你,又怎么舍得杀你。”说完后,剑劈木箱,一道金光闪现,密室放佛瞬间被光点燃。
原来木箱内有夹层,金箔巧妙镶嵌,内藏剑鞘。青黑通透,一目了然,墨玉作饰,颜色通古,细节深处都藏一抹精髓,剑锋入来,好似汪洋中的漩涡,势有收纳百川之气。
剑已入鞘,可这会再怎么抽拔,丝毫未动。
官玉舍上前接过辟金剑,运气聚力,也是惘然,“看来,现在是个破铜烂铁了。”
赵成机愣了一会儿,恍惚大笑,“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传闻果然有趣,只有辟金剑诀的人才能使用这边剑,名剑中的机关灵巧也非常人破解的了。
另一方面,林素秋回到洛阳,从父亲口中得知木箱秘密,带上丫鬟晓莺连夜又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早在数月前晋中七星城广发英雄帖,定于七月十四,在汾州望月楼,举行酒会,以酒会友,号称要比武招婿。
晋中汾州有汾河流经,城中丝绸买卖,盐铁生意,乃至大小酒坊,都为七星城主控制。方圆百里风吹草动,城主亦是了如指掌。
离望月楼最近的白塔水乡杏花酒家,落榻在这里的客人非富即贵,山珍海味全天供应,酒菜免费,歌舞不断,不过每晚十两黄金,让人望而却步。
黄昏时候,暑气小热,这条街开始点灯,空气中弥漫着酒香,沿着河走,转个弯就可以看到望月楼的招牌。
石青玉二人饮酒正酣,门外飘来熟悉的味道,透过酒香依然可以感受到若聚若散的窃蓝韶粉清气。
易小离先一转身,“青玉兄,果然是她来了。”
只见林素秋上前坐下,提起茶壶到了一碗,快饮又慌忙吐出,憋了一口气,“怎么茶壶装的也是酒?”
石青玉一笑,“到这里来的都是喝酒的,塞北酒,江南茶,妙不可言。”
易小离随和着笑了笑,“不喝酒的好,不喝的好,清静。”
林素秋让丫鬟晓莺叫来店小二换了上等紫毫茶,又给石青玉添了一碗酒,“本小姐丢了东西,你说要帮本小姐找回,说话还算数吗?”
石青玉扑哧一笑,“别说你的箱子,我的剑都丢了,不过我料到箱子和辟金剑有着某种关系,一起消失,也一定会一起出现。”
林素秋把事情原委告知二人,说出了箱子的秘密,思前想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江湖上有一门派,名为一言堂,起源于百年前的金陵城,听风闻信,遍识群雄,包揽江湖各类消息,俗称包打听,收取酬金丰厚,从不牵涉江湖纷争,因此存续多年依然兴旺。
次巳时,望月楼长席大开,高搭七层擂台,每一层围摆酒坛杯盏,一擂少说千斤,更有上等佳酿,当时名贵酒品足有百类,金盘清露、琼酥醉、君子汤、竹叶青、蟠桃贡酒。
台上斗酒,姿态百出,有人饮少辙醉仰天长歌,有人连饮数碗算是海量,更有人浅尝一碗酩酊倒地,引来哄然哗笑。
楼上雅间正对擂台,几名护卫把看,七星城二公子呼延怜君端坐中央,样貌俊朗,衣着华贵,手中折扇轻展,金玉丝线坠挂上等璞玉,玉色粲然可见,上好楠香扇骨,精纱扇面题字,配画山水。
在其旁另设一雅座,一妙龄少女,头戴锦绣斗篷,丝带轻系,面遮纱巾,未见真容,静若秋岚,芳菲之气悄然欲动。
斗酒比武愈演愈烈,败者纷纷落地,随后门派之间出手狠辣,不少剑客身受重伤,只剩下几名武功出类者还在七层擂台缠斗,擂台摇摇欲坠,几人还是不肯罢休。
呼延怜君楼上观看面不改色,显然没把这些人生死放在心上。
石青玉忍不住飞身上台,正要出手阻止几人杀招,台下一根圆木直直从底冲上,来势汹涌,逼得几人仓皇避险离台摔落,石青玉脚踩圆木,升上半空,反身一掌木头折断,此时坠落木头中藏有一剑,正好被隐身在擂台底下神秘人接住。
两人数招未分高下,同出一掌,都被对方的浑厚内力震退几步。那人摘下面具竟是锦衣卫十四所千户官玉舍。石青玉盯着剑鞘,想起奚风月讲过,拔剑需用辟金风语诀剑意大开,正欲夺剑,官玉舍弃剑而去,毫不恋战,众人满是疑惑。
易小离上前示意石青玉乘此离开,楼上呼延怜君起身,不料埋伏在望月楼里的弓箭手冲出来将二人围住。一护卫传话,说是楼上二公子有请。
石青玉强行离开,又被卫队拦住。总觉得台上女子似曾相识,事情蹊跷,便不愿逗留。
呼延怜君上前说话,“二位初入江湖,武艺高强,不过这里是汾州,晋中行事还要三思。”
“二公子,言重了,我们绝没有冒犯之意。”说完他将辟金剑收起。注意到那女子神情有异,多看一眼,便已知被人点了穴道。
呼延怜君收起折扇,走近一步,“既然赢了酒会,将是七星城的女婿,令妹既在此,一见便知。”
易小离突然笑了笑,“她就是传闻的魏晋遗风才女呼延文如。”
就在几人对话时候,石青玉迅速出手摘了面纱,解了穴道。
原来是林素秋,此情此景,她也是一脸惊讶。
突然声动,几枚追魂钉射出,情急之下石青玉拔剑击落,是陆白之羽带着关外捕快围了过来,参加酒会的各派人士见状纷纷逃离。
辟金出鞘,剑有所属。官玉舍在远处观看,已然明白赵成机的意图。
再说到七星城三小姐呼延文如,不满家族安排的比武招亲,欲意逃出汾州,恰遇陆白之羽下属捕快无意间得知石易二人的行踪,便有了假借林素秋搅乱局面,挑起石青玉与武林世家的矛盾。
这次与石青玉兵器较量,陆白之羽显然落在下风,追魂钉与剑碰撞之音,悉悉作响,疏密相间,出其不意,上下空中盘旋发出刺耳磨铁声,远近相绕,形成围攻之势。一道剑光四射,飞环索半截断落屋里,一截震出楼外。
石青玉收招,说了一句,“到此为止,何必对我纠缠不休。”
陆白之羽欲要再出招,“石青玉虽然你武功高强,可是若是杀了我,你就是和朝廷作对。十八年前宁夏中卫的案子,你依然逃脱不了。”
这时呼延怜君上前劝到,“二位的恩怨日后自会清楚,不过石少侠和易公子是七星城的客人,今日还还须邀请二位入城,陆总捕头还请自便。”
望月楼外又有大队七星城的人赶到,陆白之羽箭明面上没有占到便宜,想着也不能就此与七星城为敌,便带着捕快愤恨离去。
七星城位居汾州以北,依北斗七星方位建造,大小楼宇数十座,俯仰可见的是天枢门、天玑堂、天璇宫、天权楼、玉衡殿、开阳庭、摇光院。地势开阔,建筑恢弘,呼延氏一门乃先北方贵族一脉居住城内。普通家丁、佣人、护卫、门客各居其所。城内等级森严,除了遵守朝廷律法,还有城规家法,但凡被逐出者,宗族除名,永世不得再入。
林素秋在摇光院第三北苑萃媂轩见到丫鬟晓莺,刁蛮任性的三小姐呼延文如见到林素秋,也不禁为其绝色容姿惊叹。两人都是当世才女,风采不凡,互生敬仰之情。
在玉衡殿上呼延怜君告知石易二人,家父呼延啸已闭关七日,明晨出关会见,长兄呼延悦己外出数月未归。
夜里,开阳庭月色胧明。
小楼外的南天竹影,随风倾心。当下廊角紫薇花谢清香,几株龙爪柳从白墙外伸入,放佛要探看今晚贵客临门。
将入寝,无眠意,推开窗,月色将花香送进来,阵阵清雅。从此处望出去,可以看到汾河两岸的酒坊灯火星布延展。
子夜静谧,二人悄然入梦,梦境相似又有不同,宛如仙境游阅,大观神妙。
仙气迷漫远近蒙眬,有一女子于小亭廊间起舞,轻姿微步,来回隐现,衣袂轻扬而起,略带微风暗含花香令人迷醉,长裙起落遮掩,漫舒长袖,半现娇容,少女双足为轴,随之旋转,自地翩然飞起,玉足轻点,落月倩影,飘如云絮,缓缓靠近,石青玉情不自禁上前几步,想一睹芳容,细看这隔雾之花的真面目。
那白衣少女抬腕低眉,玉袖生风,慢收云手,欲语还休,几番娇嗔,自言名为:婧仙,愿呈月下,流光何羡,再舞一曲。
再说到易小离的梦境仙苑,浩瀚飘渺,大大小小的瑶池仙台,藏于无边无际的云端雾里,霞光普惠,流彩纷染,却始终不见仙人踪迹,直到穿过一方山门,视野大开,云海平息,一览无遗,顺着仙乐望去,瑶台至上一女子抚琴悠扬,端庄淑静,清雅天成,形姿舒展,玉手轻弹,衣裳素缟,淡色裙子,披着彩带,低眉思绪,曲乐婉转,以琴解愁,似诉衷肠。
云中飘来锦抄,书有小诗,“一饮无绪值此天,应觉长河惜华年,看淡云海成过客,听取花落竟无眠,似迷梦,记惜前,忍将红尘付迟缘,谁放孤星愁日月,相对相隔又相连。”锦帕下角落款:林钟末,上秋始,蕊姬。
歌舞不断,听曲反复,仙境幻游,早已入迷。
翌日天明气清,城内最高处金顶寺,传来晨钟,足足一百零八声,石青玉与易小离方才苏醒。
梦魂萦绕,情绪未平。
原来是训梦师颜锦云,江湖也有人称他为造梦师。相传此人武功深不可测,能返老还童,其行踪更是神秘,无人知晓来历。他能以空间、时间、形态、事物缔造梦镜,入梦者能在其布局下唤醒,梦境生根,终生难忘。
天权楼上,缃凝阁内,二公子呼延怜君嘱退家丁护卫,与训梦师颜锦云围炉煮茶。
圆桌上茶器精致,东吴地区的上等蒸青叶茶,竹炉烹茶,甚为雅妙。
三足古式铭文小铜炉,熏点沉香,茶烟微散,飘向室内名人字画。窗外蝉鸣忽有起伏,更显静幽。
玉壶盛茶,白瓷小盏。
呼延怜君先尝一口,“好茶,果真好茶。”
颜锦云侧身从肃黑袍袖中伸出手来,犹如从孤独深渊中探出来的一束光亮,抹去了深邃,要成化定格,向一处温暖倾斜。紧握茶盏,只是嗅了嗅,又轻放回去。
“你所托之事已了。”颜锦云沉思片刻,“第二重梦境和你说了也没用,不妨让其二人去趟天璇宫,呼延家的秘密不都藏于此处。”
呼延怜君愣了一会儿,迟缓递上寻梦金帖,颜锦云收起准备离开。
颜锦云年少成名,为彰显湖名声,亲铸十七片金帖,散发武林各派,扬言得寻梦金帖,便为其造梦。不料为此险些引来杀身之祸,于是发誓找回剩余四片,呼延怜君手中的一枚即是其一。
“江湖传闻,训梦师单传一人,历届训梦师武艺高强,没人见过他们真面目,我倒想知道鬼纹面具下的你,到底是什么模样。”
呼延怜君迅猛出招,折扇弹出刀片,直逼要害,与面具丝毫间隙擦而过,颜锦云从容应对,右手中心运气凝聚成团雾翻滚,浑厚掌风打出,一招竟让呼延怜君后退几步,却未伤及分毫。
呼延怜君甚是惊讶,瞪大眼睛,回过神来,慢说到,“逍遥散功。”其绝学六合穿风指竟然还未完全出招就被击退。
颜锦云挥挥长袖,随之下楼,“算你有眼力,不枉你呼延家族辨识中原武林各派秘笈。”扬长而去,楼下无人敢拦。
午时后,玉衡殿里见到了林素秋和呼延文如,石易二人一时间神色窘态,应由昨夜之梦缘故。
此时,内殿大门缓缓打开,是城主呼延啸隔着屏风与几人对话,呼延文如紧忙跑到身后,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不想嫁人。
石青玉见此顺着解释道酒会上的误会,以免节外生枝。
城主呼延啸安静地看着几位年轻人,神思片刻,悠然地说到,“呼延家的规矩向来不是说破就破的了,你们且先休息,容后再议。”
说完起身离开,石青玉本想再作推辞,呼延怜君前来阻扰,有意将他们带出殿内,去了天璇宫。
天璇宫威严大气,宫殿外砍掉了树木遮挡,每隔七步便有一护卫,两队人马交叉巡逻,东南西北四处各设一眺望台,又有四名弓箭手把望。
林素秋和丫鬟晓莺被留在殿外,专门护卫照看。
仅一处大门,铜铸双开,持有密钥方可打开第一步,里面暗藏玄机,每层楼之间设有机关陷进,一楼摆放各类兵器法宝,大有来历。二楼多是金银奇珍,令人眼花缭乱。三楼是最机密的地方,藏有江湖各门派秘笈要书,还有奇闻密案,更有传闻前辈高人的人物记传图录。
最内一间,摆放一方桌,正置一锦盒,里面暗藏的像是传闻里的琥珀银匣,与洛阳剑门的寒铁石匣,西安府大镖局的金鼎玉匣都是藏装连锦图的宝物。
呼延怜君授意让石青玉打开,易小离见到半张锦缎,甚是惊讶。仔细看来,并无异样。
呼延怜君小心翼翼地取出,对着光照了照,渐渐显现图文,像是半截传说中的连锦图。几人仅看一眼,便又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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