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辟金风语诀重出江湖
斗转星移,十七八年转眼过去。多少恩怨情仇已成过往云烟,且说那物是人非之后,接下来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暮春之初,某晨时,天色奇变,秦岭北麓南下一阵狂风,几道闪电刺破长空,雷声滚滚,暴雨倾泄,九峰山漱云寺门前一方饕餮八面青石碑被雷击中,碎为两块,其后一棵老松折断,险些砸到正殿。
忽有一道剑光冲出后庭,从飞檐上折射光芒,紧接着一人大吼一声惊天动地,缸内蓄水翻腾,罗汉金身微微一颤,林中避雨的鸟雀惊吓的四散,放生池中锦鲤躁动不安。而后,剑气收藏,空气骤然凝静,雨滴渐停,雾散云开,淡天如琉璃清晰,一切慢慢放缓。
是奚风月提剑出来,岁月流逝十多年,他却风采依旧,发髻中泛有两股华白,眉宇间隐约了一丝惆怅,素衣长袍,步履生风,气宇不凡穿过长廊,立于殿外,旁边可见就是碎成两半的石碑。
这时,石青玉从奚风月身后探出,一晃一步走向石碑,此时他已是俊俏少年,瞪大眼睛,薄唇紧闭,摸了摸网巾锦丝发冠,玉簪束起,一手衬于腮下,一脚踩上青石,又是转身走近奚风月,“前辈啊,这又是谁在赌咒发誓,竟说瞎话,被雷劈了。”
奚风月回了一声,“这是被我剑气所致,剑气入云,通电引雷,如此而已。”
石青玉正要回话,主持慧行法师走出殿外,“阿弥陀佛,奚施主神功大成,尘缘将了,时机已到,可入佛门,弥陀世界,无边无际。”
此时,几许钟声依次敲响,山中一片空灵,岚气消散。
奚风月转身将辟金剑交给石青玉,“此剑为世间利器,当是稀世金铁,高人所铸,若现江湖,必然再起风波,我将此剑托付与你,是福是祸,且看你造化了。”
石青玉正要将剑递回去,慧行法师说到,“小施主,你且不急,奚施主用意如深,望你领悟,回去吧,回去吧。”
“大师傅,前辈的用意,我的确不知,还请明示。”石青玉问到。
“初心证因果,圆明寻自然,你得此物,也是天意,你当心念真善,自得妙玄。”慧行说完对着奚风月微微一笑,两人自知其意。
当年夜上九峰山时,曾有约定,隐居于此,自石青玉八岁,每年每月只一次教授剑法和剑诀,汤大师曾断言,辟金风语诀大成,赠其剑,断红尘,入佛门,保其身。
时候到了,总该有个决定。“青玉,你走吧。辟金风语诀你已练成金木水火土五重功力,江湖中算得上新一代的高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剑意是否悟到第六重,也要凭你造化。”
“既已如此,那我行拜师礼。”话音刚落,一声惊雷,奚风月扶起石青玉,“不必,你还是叫我前辈,倘若日后有人问起我,就说奚某魂归九霄,世间再无云中剑。”
两人对视片刻,从他的眼神里见他执着决绝,便不再多言,回忆起这些年上山练剑的种种场景,一时间意难平,纵有万语千言也隐于口中。
石青玉离开漱云寺,在山下朝着九峰山三跪稽首,就此拜别。
回到镇上如意斋,夜幕降临,屋内温馨如故,闻天语和沈谩句准备了丰盛晚餐,桌上还有美酒。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这是有什么好事?”仔细打量桌上饭菜,伸出手指晃点道,“这么多的山珍海味,二位是要出远门吗。”
沈谩句神情凝重,“青玉已得真传,带回了辟金剑,看来这如意斋是不能待了。”
“世事无常,已然尽力,又何苦烦恼。”闻天语说起黄昏时,在街头发现了锦衣卫和提刑按察使司的高手密探。不出三个时辰,暗派杀手必然找到如意斋,“尽快动身。”闻天宇看了看辟金剑。
镇上的收到风声,锦衣卫办事,街上早无闲人。
门口两架模样相似的马车,绕过小路,朝着东西方向各奔而去,如意斋的一把大火吸引了锦衣卫的注意力,不出片刻,化为灰烬。
过了一两个时辰,月色堆积凌空,凝聚烟雾成暗云,紧压着白杨树扩散,林间车轴颠簸飞驰,尘土不敢轻扬。看来是早有安排,中途换了不同马车,改变路线,绕过暗哨,摆脱追踪,不留痕迹,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辰时过后,马车将入官道,密林中已有埋伏,车夫也算身手敏捷躲过几支飞箭,不料寡不敌众身后偷袭,马匹绊倒,数箭齐发当场毙命。石青玉冲出车顶,剑气击伤数名锦衣卫,伏兵有序撤退。车夫临终前将一封书信交予石青玉,并告知前方有渡口,渭河支流,停有一船,挂有银底夕岚旗,便可只去向。
躲过追杀,远远望见江水浩渺,已上舟船,漂流而去。
石青玉拆开信函,“青玉见字如吾,一家分别,实属无奈,有一事秘,告知吾儿:我与你母亲本是锦衣卫高阶指挥使,多年来明里暗里护你平安,如今朝中有人想对你不利,料到今日分别,有一事切记,既得辟金剑,可往西安府,遇其剑鞘,开启你的江湖历程,你的身世之谜,也将揭晓。”
终于舒了一口气,石青玉将信笺揉成一团投入河中,走出船篷,仔细看了看船夫,“你也是提前安排好的?锦衣卫?”
船夫哈哈大笑,“公子说笑了,小老头收了银两,便在缃叶渡口等候,已是第三天了。”
石青玉摸摸脑袋,“一天一夜,一惊一惑,走,去西安府。”
他虽担心自己养父养母的安危,但寻找心中困惑的答案,更让他兴奋渴望。
此时,还有一处要说到,洛阳城林氏剑门,雄踞一方,剑主林化羽安排了得意门生展吉良和陆冰白前去西安府与大平镖局联手,将于四月十八召开武林盛会,邀请各地门派齐聚西安府,名曰赏剑,实则扬威江湖。
剑门事务安排妥当,林化羽正对着正堂匾额沉思良久,匾额刻有一字“剑”。
府中人来报,说是小姐又要从后院逃出府院。急坏了丫鬟佣人,不敢上前阻拦。
林化羽到了,只见几个侍女紧张低头,不敢出一言。
方庭小院,与园相连,曲廊开阔,幽静雅致,微风一过,落花满地。
只见一女子踏花缓步而来,自著罗衣娉婷,窃蓝游丝香盈,笑若桃兮扶风,帘动花招不惊眉展,转眄善睐,逐笑玉颜,立于群芳,独有其色。
这时候,林化羽假怒道,“素秋,你又要去哪儿,满院的人都被你戏弄折腾,真是宠坏了你。”
林素秋轻俏止步,绕过一树海棠,缓慢走到林化羽面前,故意捏了捏肩膀,“父亲,我想去看碧桃花海与蔷薇一线天。”
“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父亲,你看府里有什么好玩的。”
“你忘了上次遇险?幸好是你展师兄和陆师兄赶到,那几个拦路的小混混已经被你师兄打断腿,恐怕再也站不起来。”
“啊,出手这么重啊。”林素秋窃窃私语道,“那让师兄陪我去。”
“还是不行,他们去了西安府。”
“西安府好啊,我要去。”林素秋欣喜地问到,“去去就回来,好不好。”
“肯定不行。”说完转身,又回头对着下人呵道,“看好小姐,否则家法伺候。”
林素秋正想说话,含笑止步,她心里正在琢磨着什么。
又说那石青玉初来西安府不足一月,已成坊间传闻。比酒赢了数间酒坊,其得美酒赠予众人。大小赌坊无一敌手,对其谈之色变。比武也胜了不少名门剑客,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此事传到西安府锦衣卫副指挥使赵成机耳中,已下密令,观其踪迹,随时待命。
这一日,西安府热闹非凡,赏剑大会如期召开,坊间议论纷纷,不少传言说是大镖局和洛阳剑门要联手对付晋中七星城的扩张。
辰时已过,兴义坊长乐酒楼一阵喧闹,石青玉从醉中苏醒,桌上还有半壶汾酒,杯中已尽。下楼方知有热闹看,便吃了碗羊汤,去了西市街。
西市中轴,正对大平镖局,设有一演武台,官府合力出资修建。武旗招展,人头攒动,各个门派助威呐喊。
台上悬放四把名剑,銫炽、髯湛、渊缘、地血,已是洛阳剑门十余年最出色的作品。銫炽剑体通红,势如火焰燃烧,剑身修长,锋芒毕露,剑动如凤鸣。髯湛犹如长髯出水,蜿蜒锐展,形似盘蛇,锋口犀利,剑舞如龙吟。渊缘剑如寒冰精髓,薄亮凝玉,折射其光阵阵寒意,剑出如虎啸。地血静态苍黄,剑柄青圭温润,见血断肠,钝锐相间,剑收如龟息。
赏剑大会规则,凡上台比剑者,能胜四剑,赠其剑,赏黄金百两,东市、西市最大的酒楼可以免费宴请江湖好友吃醉七天。
听到有美酒,石青玉来了兴趣,上前一步,台上比剑正是激烈,陆续十多人皆以败下阵,林化羽的弟子展吉良、陆冰白也算是年轻一代用剑名手,江湖上也叫得响。
石青玉散漫地伸了伸腰,“好剑。”
众人目光转向他,旁边有人见他用麻布包着一柄剑,随意地背在肩上,嬉笑道,“你也会用剑?”一时开始起哄,叫嚷着让他上台。
展吉良和陆冰白见此情形,师兄弟对视一眼,展吉良说到,“兄台不妨上台一试,赢了,可以换把好剑,还有黄金,足够兄台在这西安府的花销。”
石青玉笑道,“好剑我是有了,黄金正好需要,最重要的是美酒是不能不喝。”
台下一众又开始嬉笑,唤着他赶紧出剑,石青玉也跟着笑了笑。
陆冰白呵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名剑不杀无名之人。”
这时候,人群中有人叫喊到,“他就是石青玉。”一时哗然,逐渐安静,气氛诡异。
石青玉从厚布包裹中取出辟金剑,众人目光紧锁,一寸一惊,剑气凌人。来西安府此剑第一次露面,大平镖局的少主薛心认出来了,“是辟金剑。”
陆冰白惊愕道,“哪里来的剑?”
话音刚落,二人杀来,石青玉从容说了一句,“我从哪里来,剑就从哪里来。”
三人剑起剑落,已对数招,展吉良和陆冰白渐渐不敌,少主薛心提刀相助,大平镖局的六十四式纯阳刀法,早已名扬江湖,薛心虽是年轻,已得其父薛魂扬得家传武功,虽不如其父威力,一招一式甚是凶猛,石青玉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江湖各派纷纷驻足远观,不敢插手精彩对战,石青玉使出辟金风语剑诀,一招就将三人手中刀剑击断,伤败下阵。
就在此时,一辆豪华马车受惊,冲向人群,石青玉飞身勒住缰绳,拖拽几步,降服骏马,只见一少年郎从车棚中摔出,石青玉连忙跃身接住,二人对视片刻,那少年连忙后退,一脚踩到从车中滑下的箱子。
“你的马车差点撞到人了。”
“是这箱子不听话,刚到这里就摇啊晃啊,马儿才受惊的。”
“那这箱子真是有意思,会自己跑了。不过是我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有。”
那少年哼了一声,就说了声“谢谢。”转身上前扶起展吉良和陆冰白,二人一下子认出来,少年紧忙示意,“不许说话,我爹的意思,让我密探西安府情况,你们损坏名剑,还不速回洛阳领罚。”
这时,大平镖局少主薛心一声令下,数十名镖局护卫将石青玉围住。
“怎么,赢了剑,还不让走了。”石青玉将辟金剑缓缓包裹起,毫不在意。
展吉良走到薛心旁边,悄声说了几句,薛心示意护卫散去,并亲自递上赏金。
展吉良捡起断剑銫炽、渊缘,小心装匣。又吩咐陆冰白检查髯湛、地血,准备离开。“剑已断,无法赠予,他日我们洛阳再会。”
石青玉惋惜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我的剑有时候也不听话。”又转身看着那少年郎,笑到,“就像你的箱子。”
此一战,定是声震江湖。
西安府锦衣卫副指挥使赵成机听闻,在案前来回踱步,转弄手指上的白玉扳指,突然一指用力,扳指碎了一地,“去把消息告知关外总捕头-陆白之羽,如果他还没死的话,一定感兴趣。”
兴义坊长乐酒楼外挤满了看客,一人一桌一坛好酒,几碟精致小菜,也是店里上品,自酌自饮,甚是逍遥。
此时,石青玉回来了,刚让伙计搬下少年的箱子,就看到屋里那人正在喝自己的酒,坦然细品,“果然是好酒。”
石青玉对着他坐下,将辟金剑扔给身旁的伙计,“朋友,酒是好酒,但好像不归你。”
“听说西安府昭行坊最好的十坛酒都在你这里。”
“有人比酒都输给我了,自然是我的。不过,最后一坛却在你手中。”说完迅速出手想要夺过酒坛,招式迅猛,进退有度,二人一时间斗的不分上下。门外看客也是惊呆了,从没见过如此神奇武功招式。石青玉的武功刚柔并济,内功修炼颇深真气运用自然,那人招数罕见变数极多,快慢有度,身形变幻,虚实结合,却又招招不避。
两人真气相对,一股气流将酒坛旋转于空中,随后进门的少年郎看到辟金剑,从店伙计怀中夺过,拔出一劈,酒坛分成两半,剑气将木箱盖击碎,散露出少女的衣服和妆盒首饰,那人含羞上前,赶紧抱起衣服上楼,看呆众人。
石青玉拍拍衣服,“你的武功真不错,看来适合做朋友。”
“喝了你的酒,下次还你。”
“这倒不必,今天赢了,酒钱管够。”石青玉招呼大家进门,伙计把箱子抬上楼去,“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易小离。”
“石青玉。”
两人相顾一笑,换了张桌子坐下,众人纷纷过来敬酒。酒友酣畅,三巡过后,刹那间从楼上飘来一阵清香,如雨后春桃,风匀芙蓉,凝香飘然,雅柔可亲。
原来女扮男装,是林素秋来了。
石青玉注视良久,“易兄,你看倾国倾城的美人,惊艳了。”
易小离瞬间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来。
再说到,展吉良和陆冰白带剑回城,将入洛阳,突遇截杀,髯湛剑、地血剑被夺,二人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撑到剑门,将断剑銫炽、渊缘带回府内,告知实情。
林化羽怒不可言,名门四剑,两剑已断,两剑已失,连对方是谁都还不知。最让他忐忑的是林素秋离家出走,带走了屋内箱子。辟金剑重出江湖,恐她遇到危险。
展吉良和陆冰白当夜魂归,林化羽彻夜未眠。翌日清晨,他命下人飞鸽传书应天府,令其大弟子常乐乐速回洛阳。
林府后院,亭台水榭之下,有一暗道,连通铸剑坊,林化羽独自去见了一位铸剑老者,密说了些什么,而后从铸剑坊正门离开。老者仰天长叹,怅望片刻,继续浇铸着。
剑门双英殒命,一时间在江湖上又要传得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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