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敌之战留遗孤成长
年岁恐与素秋敌。
故事发生在明朝初期,距今六百余年。具体何年何月何时,没有人记得清了。
秋末,北方之城,亥时入定夜色渐深,一长袍黑影越过屋顶,踏着房檐高挂起的灯笼,纵身一跃跳上一城楼一角,身影还未看清,又迅速消失在树林中。月光危斜,城中寂静被一阵紧迫的追逐声打破,又有一群身影闪现,落定在一伞状大树梢上,惊的乌鸦嘶叫四散。
他怀中小孩依然熟睡,月光从城角照过来,掀开一片苍茫。
领头府衙卫队,早已把剑怒向,十多人占领各个要位,随时准备最后围击,捕头憋了一口气大呵道,“何人大胆,竟敢阻碍官府办事,怀中所抱着的是贼人之子,劝你束手就擒,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忽然,一响寒风袭来,月光划过那人夜行衣,树枝微颤,只见他轻声应道,“自南下,这是最后一地,你们沿途能调动官兵截杀,看来是受了幕后官命,这看来这孩子是不能交给你们了。”
夜太黑,看不清对方的来头,但是必此心中已知大概。
“你是谁?能躲过五城七镇的关卡,击伤三百精锐捕快,又不伤他们性命,我看也绝非等闲之辈。”
“急先锋冷无情,追魂钉,飞环索,关外总捕头-陆白之羽。”
陆白之羽顿思一刻,“你既知我,那就拿出你的本事。”风更紧,呼延啸近,墙角一只野猫,瞪大了眼睛,远处城上灯笼次第熄灭,传来几声梆子,大战一触即发。
风一过,那人扯下黑衣,摘了蒙面,白色长袍翩然顺下,一丝不苟,浑然玉成,随握着一柄长剑,凌然生风,让人望而却步。
他就是江湖传说,剑仙云中剑,奚风月。
陆白之羽顺手打出三枚飞钉,九菱飞钉依次破风直刺,奚风月轻盈侧身避开,接着踢转飞环索,抱起婴儿踏过马棚,长剑出鞘,剑气卷动树叶,滚浪如潮,汹涌而来,叶击刀剑,哗然作响,一时缠斗,游刃有余,只听得一声口哨,一匹纯黑骏马穿过夜色,马嘶长鸣,惊散幽灵鬼魅,跨马绝尘,只见草棚坠落,刀痕剑影交错在城墙高楼,大树一颤,几只黑鸦飞窜离空,云停风住,尘埃落定。
陆白之羽大喊一声,“不用追了,他就是奚风月。”
连续几日赶路,距西安府不足三百里,在一处古镇落脚。
汤池城,元末有一士族在此隐居,到如今这里是南下重要集镇,贩夫走卒中隐藏了朝廷案犯,江湖中人也多会于此,算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
另一方面,应天府当地经商世家易山重正遭受官府查封,府中佣人多数闻风逃散,前来拿人的是锦衣卫,其子易小离被一神秘人救走。一座府邸被大火焚烧,易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想必是惹得罪了朝廷遭此横祸。南方江湖各门派噤若寒蝉,但求自保,无人敢来问津。
奚风月进来一家酒楼,名曰:来凤,传闻有凤凰曾落于庭前梧桐树。来凤楼是方圆五十里第一家酒楼,前堂有异域风情歌舞,围坐的江湖人士、阔家少爷鼓掌叫好。他从进来就被人盯上他手中的剑,上来二楼径直出去就是别院,依山势地形而建,别院后面是另一客栈,紫金檀木大招牌篆刻,“斯借永昼”。上联是“听风消息来传千里”,“问云归处去送万程”。
楼上雅间,有一老人正在摆弄梅花易数,隔帘下人传报,“汤大师,奚风月到了。”那老者鹤发童颜,长袍之侧,佩戴玉玦,桌上放着一把展开的白扇,写着“但莫”隶字。
“你就是相术风水大师,江湖人称胜半天,汤曲埸。”奚风月推开门,近身三步,四目相对。
汤大师抖了抖衣袖,神情凝重,打量一番,踱了几步突然大笑,“哈哈哈,能找到这里的都是朋友。”
“看来这镇上的人,汤大师也都是了如指掌,能调动北方绿林十七寨主,大漠苍鹰,醉无常,快刀韩镛,大平镖局薛三娘,绝非等闲之辈。”奚风月看了看孩子,回想起几次缠斗,对着汤大师一笑,“酒楼里的伏击想必你也知晓。”
“能从汤水酒坊找到这里,也算缘分,云中剑比传说中更厉害。不过,那些人不是我安排的,幕后是谁,日后你自见分晓。”他表情严肃,细看了一眼奚风月手的辟金剑,瞥向怀中,欲言又止。
“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
“是为了那孩子吧。”
“是,这孩子名叫石青玉,受故人所托,将他带出宁夏后卫,其中细节不便多言,还请汤大师指引一去处。”
汤曲埸近来端看,问了生辰,摸了手骨,沉默片许,“紫微庇畲,生路坎坷,无妄,院亨利贞,道虽成,有疾厉,罢了,罢了。”
“我与故人旧约,还其一诺,我教他武功,等到长大,以后路就看他的造化。”奚风月说起三年前的事情,当初他与石青玉的父亲在漠北草原比武斗酒,打了三天三夜,最后却能把酒言言欢,成了志趣相交的好友,其父说了一个家族秘密,并嘱托倘若见到皦玉金鸽传信,请与一救,暂避危机。
此时良辰,一阵秋风探入小窗,带着一股馥郁的花香,是赤桂,屋内浑然清爽。
汤曲埸若有所思,“既然来了,那就进来。”
只见一翩仙倩影,透过纱窗,悄然入户,风吹檐铃,恐惊芳踪,那女子曼舒一口气,自带幽兰之气冲淡香桂,芳香萦绕。美目流盼如秋之绝色,玉颜新妆衬罗衣独立,细看来丽质媚生,花心初定,纤细作步几许柔姿。
她是汤缤,其水汤汤,缤纷如至。
“奚公子,我们又见面了。”含辞微吐,顾盼清扬,立于花旁。
奚风月眉目紧收,仪态庄重,神情惊然,此景此处再逢旧人,想必一时间百感交集,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汤曲埸笑道,“你可以走了,继续南下,过西安府,秦岭山下,有一谷镇,名曰中原,找到那里,便可安心,至于后矣,自有缘分。”
奚风月了然其意,离开之时多看一眼汤缤,退出山岚雅室,眼神辞别,不再回首。
“你决心不跟他去了。”
“不去了。”朝辞幕,尔辞晚。风过后,花睡了一地,桂花满庭。从窗外看出去,江湖有多大,吉凶难料。
临走路过汤水酒坊,他放了两锭金子,诺大的酒幌,随风飘卷,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快马南下,直奔中原。当年他与汤缤在龙陵城相遇,初见时,情趣相投,无话不谈,舞剑饮酒,品诗论道。如今相见如同陌路,可叹造化弄人。
子时过了,加快驰速。
另一边,神秘人从应天府带走易小离,到了钱塘江,崇光寺下,翠蘅湖边,那里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山庄,名曰浣溪。
浣溪庄,依奇门遁甲方位而建,亭台楼阁按二十八星宿排布,入山须过芦苇荡,飞漩塘,迷雾林,吞天崖。能居此处,堪比谪仙高人。
崖顶有一飞瀑,顺势而下楼宇隐藏在峰岭之间,横坡经年雾气盈绕,主楼建在青龙穴位,宫殿精致而恢弘,木石结构巧夺天工,远看近观宛如仙境,曲廊盘桓,向台阶上,大殿匾额写着“十方清明”,意为朗照十方,清静圆明。
原来神秘人就是浣溪庄的主人齐紫居士,她让侍女谷雨安顿好易小离,带着另一侍童惊蛰去了庄中地下城。
临渊百尺,有一悬空岩崖,犹如岛岸相连,宽约千丈,建有大小石屋、器室,往来劳作少说百人,有人翻阅古籍,有人锤炼兵器,有人闲谈细说,有人摆解棋局,众人忙碌,有序司职。
只见一人对空冥思,鬓髯幽白,双目微闭,左手紧握书简,右手搓弄小指,长衫缟素,孤影独立,宛如仙人临凡,仿佛是要为人间遗笔,书写绝迹。
“师父,弟子回来了。”齐紫居士上前行礼,侍童惊蛰紧跟其后。
玄机道人转身问到,“那孩子可有损伤?”
“安然无恙,师父神机妙算。”
“安好就好。为师算到大限将至,唯有两件尘愿之事未了,让你救下此子,也算功德。”
“易家世代经商,远在应天,浣溪庄隐于钱塘,不知有何关联?锦衣卫派出都是精锐,百户以上高手不下七人,如此阵仗,想必此事大有蹊跷。”
“你且不急,且听为师道来。”
他仰望绝壁,俯瞰深渊,“为师年少成名,一时算得上威震江湖,年少轻狂,结下了不少仇怨。不过,说来有趣,还曾出任先皇帝宫中一品护卫,统领六万禁军,不曾料又与朝中权贵结仇,便有急流勇退之愿。而后辞官云游结识江南首富易重山,他虽是经商,却满腹经纶,性情高远,痴迷于五行易数,闲暇时酷爱武学典籍。相交数日,他知我意,便动用半数家产,耗费巨资,调动能工巧匠数万人修建浣溪庄,为了谨慎保密,工匠都是蒙眼渡江,私下也不许交谈泄露机密。数年后完工,又给予巨额金钱使知晓之人封口守住秘密,也许造孽深重,老来只得一子。”
说到这里,玄机道人突然沉默不语,略有遐思,又回忆起另一事,“我本以为他只是与我志趣相投,仗义疏财,建造山庄,也是为日后之虑。没想到他的生意竟然与朝廷有关,与当时某一王爷关系颇密。庄成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闷闷不乐,直到一天夜里,他急忙找到我告知了一个惊天秘密,并嘱托我前往浣溪庄,等他归来,完成一件事。”
他又看着眼前这些人,“他们的来历,你知道吗?”
齐紫居士摇摇头,“不知道。”
“为师第一次来,也是颇为好奇,后来才知易重山的用意。浣溪沙隐于山间,构建奇特,芦苇荡,飞漩塘,迷雾林,吞天崖为天然屏障,庄内重要之处又有精密机关,庄里奇人异士,分工明确,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目的。”
“那是什么目的?”齐紫居士急忙问到。
“他们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易重山所托之事,也是为师的第二个未了之愿。”
“师父对弟子有再造之恩,弟子定要完成其愿。”
“齐紫,你性情乖张,重情重义,虽说武功高强,江湖上难逢敌手,不过总是放心不下你。为师自知大限,让你接替浣溪庄,一是念你常年漂泊云游四方,这里可以安定。二是让你照顾好这些人,和他们一起找出素书的秘密。”
“素书?”齐紫居士惊讶到。
“对,就是素书。元朝留下的秘密,有人说是富可敌国的宝藏,有人说是天下第一的武功秘笈,还有传闻说是长生不老的仙药。”
“那到底是什么?”
“前朝高人所作,为师想尽办法,也难堪破,这个秘密就留给你们。”
“该是如何下手?”
“天命所归,自有后人知晓。易重山与我算是知己,他老来得子,也是天意,这孩子好生养育。”玄机道人细声叮嘱。
“可否传授本门武功?”齐紫居士谨慎问了。
“随缘随授。为师传授你大师兄汤曲埸堪舆相术,传你高深武功心法,传你师弟铸剑秘笈,除此之外,你们各有所长。无奈你们三人性情各异,鲜有往来,其中因果,命运造化,为师今日一别,留有三件东西,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说罢,玄机道人面容安详,凝望深渊。
秋水注下,日光黯淡,四处绝壁刃立傲然,烟雾腾升,雨碎飞扬,一只白鹭上空盘桓,时有哀鸣。众人起身伫立张望,随着白鹭踪迹飞远,玄机道人走向崖口,纵身一跃,入渊深处,随流而去。众人跪拜,目送一代传奇费玄机离去。
再说那奚风月到了秦岭中原,繁华小镇,他准备将石青玉交由“梅隐双侠”夫妇抚养,此人本是师兄妹,闻天语嗜酒好色,却精通音律,性僻暴躁。沈谩句医术高明,善于用毒,心底纯良。两人本是江湖成名已久的青年才俊,无心卷入门派之争,便退隐于此,钟情田园,藏于市井。
中原镇方圆百里,车马喧闹,四方通道,往来关口,络绎不绝。
转过几条街巷,一家绸缎庄在转角处,对面是热闹的酒肆,不远的地方围着杂耍把式,再往前走,就要到了巷尾,天色渐晚,依稀灯火亮起。
推开门,二人正在屋内,气氛凝重,见奚风月来了,闻天语上前相迎,“老朋友,原来是你,如此平稳的气息,连脚步声都没有,想必是一等一的高手。”
沈谩句笑道,“我说肯定是他,你偏不信,输了,就不准去喝酒。”
闻天语回过身,嬉笑道,“我的好娘子,又没和你赌,那里来的输赢。”
“是你贪恋酒色,武功渐退,我早就感觉到辟金剑的味道。”二人又开始争执不休,谁也不服,动起手来,武功不分上下,沈谩句突然洒出一把白色烟气,闻天语急忙闪退,大喊一声,“你又使诈。”
奚风月侧身避让,瞬息运气,衣袖一弹,烟气凝聚,环绕一股散出窗外。
“等等,二位且慢。”他将孩子抱向沈谩句,“这就是你义兄的孩子。”
一瞬间气氛凝重,沈谩句接过孩子,闻天语的眼神闪过一丝忧郁,慢说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离开长街,灯火通明,奚风月上了九峰山,与漱云寺主持慧行法师行了礼,便独自去了后山庭院。
闻天语引走后面追兵,故意放出假消息,暗哨密探以为奚风月南下去了江南苏杭。
春去秋来,两个小孩在不同环境下慢慢长大,注定将来不同的造化。
石青玉自由性情顽皮机灵,除了无双侠隐教授理学文章、基础武艺,学用毒解毒,每月上山奚风月教习剑法心诀,寺里的小和尚也喜欢和他玩耍,街巷打闹也是乐在其中。
在浣溪庄长大的易小离自幼学习武功心法,时常到地下城听那素书故事,齐紫居士管教严苛,每月只安排一次离庄,到钱塘境内游历。性格温良严谨,习武天赋异禀,却也钟爱山水书画、诗文曲赋。
俗话说,山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天下纷争难料,外有瓦剌边境忧患,内有奸臣结党,皇帝迷恋权谋制衡,任其锦衣卫铲除异己。权利之争,自古不断,得一安宁,是为有幸。
江湖各派明里暗里之争,朝廷也在密切关注,所谓正邪较量,此起彼伏,中原武林逐渐以三大门派为首割据势力,晋中七星城,洛阳林剑门,西安府大平镖局。既入江湖,吉凶祸福难料,命运如何,且看天命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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