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顿饱饭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使自己身陷牢狱,赵岑压根就没考虑过。
根据继承的前身记忆,身为衙门壮班,他深知衙门的风气。
在这种穷山恶水,他们绝不会为了一个刁民,浪费人力财力,动用仵作仔细勘验。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案发,快班来看一眼,便会以“病发窒息”潦草结案……
赵岑没回家,一瘸一拐地走到村头荒地,果然发现纳兰正蹲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拔着草。
能吃的东西,早就被村民们吃完了,哪还有什么野菜?
她来这里,不过是找借口出来躲避家暴而已。
以纳兰对赵岑的了解,从赵坦家回来后,赵岑肯定会把所有邪火,全部发泄到她身上,晚一点回去,也能少挨一点打。
就在赵岑暗暗酝酿,如何开口把纳兰叫回家时,纳兰的身体却微微摇晃了一下,紧接着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
起初还以为她睡着了,但过了一会儿,她的腿突然无意识地蹬了一下。
意识到情况不妙,赵岑赶紧上前查看,发现纳兰已经昏厥。
“你到底饿了多久?”
“这可不是简单的低血糖。”
赵岑抓住纳兰皮包骨头的小手,将她拽起来,顺势往背上一驮,简直和棉花一样,轻的吓人。
一直守在院门眺望的赵程氏,见纳兰趴在赵岑背上,已经昏迷不醒,当场便大哭了起来。
“二子,你莫不是把纳兰打死了?”
“咱们都是苦命人,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
“纵使凑不够银子,你把她交给吴家,她至少还能活着。”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假,可她毕竟是个大活人,你怎能下得去如此毒手?”
面对赵程氏伤心欲绝的哭嚎,赵岑轻叹了口气,无奈解释:“纳兰只是饿昏了,想办法给她整点吃的吧。”
听到这话,赵程氏瞬间止哭,赶紧上前查看,发现纳兰身上没有新伤,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但紧接着又开始犯愁。
“上哪去整吃的?”
“虽然衙门不让说,可咱们这确实是在闹饥荒啊。”
“能吃的都吃完了,过不了几天,就该有人吃树皮了。”
“往日你若是没有肆意挥霍,咱家的日子,也不至于和其他人一样苦。”
“你高低还是衙门的人……”
见赵岑面无表情,赵程氏意识到自己话说的太多,这才悻悻停了下来。
进了屋,赵岑把纳兰放在床上,又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了。
几乎是赵岑前脚刚走,赵程氏就发现纳兰的眼角竟然往外流泪。
“儿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到底昏了没昏?可别吓唬娘。”
纳兰再也绷不住了,睁开眼睛,掩面抽泣,泪水不要钱一样往下流。
“娘,我实在是害怕,怕被夫君打死,这才装昏……”
“可是,夫君竟然把我背回来了。”
“自打我嫁过来,夫君还从未对我这么好过。”
“那只咬了夫君的野狗,莫不是瑞兽所化?使得夫君性情大变?”
本来赵程氏还有些气愤,怪纳兰不该装昏吓人,可是听到她的这番话,赵程氏也不由纠结起来。
“二子……确实变了。”
“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
“只是……普天之下,谁会傻到冒充一个废物?”
“而且二子后颈的痣也在,我确定过好几次了,那就是二子。”
就在这时,赵岑迈步走了进来。
纳兰瞬间吓得浑身剧颤,尤其是感受到赵岑冷冰冰的眼神,只感觉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连赵程氏都护在了纳兰身前,生怕赵岑知道被戏耍,一怒之下,当场把纳兰打死。
结果赵岑竟然什么都没说,把二斤豆子放在桌子上,分出一斤递给赵程氏。
“藏起来,这年头不太平,若是村里人见到豆子,定是来借。”
其实赵岑是担心案发,毕竟这豆子是从赵坦家拿来的,而此时,赵坦已经躺在院子里凉透了。
赵程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哆哆嗦嗦地接过豆袋:“这是从谁家借的?”
“咱村还有这种阔户?”
赵岑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以前攒的,本打算赌了,如今跟赌坊闹僵了,你们别出去乱说。”
脸不红心不跳地编瞎话,对于赵岑而言,不过是基本技能罢了。
既然这二斤豆子是赵岑的“独资”,赵程氏自然是深信不疑。
她赶紧起身,把豆子藏到床底下:“娘又不傻,怎会乱说?若是知道咱家有豆子,你二叔准来借!”
就在这时,纳兰紧张不已的抓着褥子边,怯生生地问道:“夫君……不生气?”
赵岑知道,纳兰对他的畏惧已经成魇,需要长时间修补,因此并不急于拉近关系。
他拎着豆袋,转身朝灶房走去,轻飘飘扔下一句:“先歇着吧,我去煮豆子,等会吃了再睡。”
赵岑并不知道,他背后的纳兰,瞬间哭成了泪人。
纳兰捂着嘴,望着赵岑的背影,眼泪簌簌的落着:“那只狗,定是神犬!”
赵程氏也楞在原地,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身看向纳兰。
“二子……有多久没有吵着要喝酒了?”
纳兰猛然反应过来,惊呼道:“今日一整天,都不曾听夫君提起酒字。”
婆媳二人当即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这一次,却是因为高兴。
赵岑则蹲坐在土灶前,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虚汗不断从额头渗出来,眼前更是影影绰绰。
“酒瘾的戒断反应,还没到最强烈的时候,已经快要扛不住了。”
“这就是……百爪挠心的感觉?”
“当初为了锁定目标,趴在草里被蚊子叮咬了一个星期都扛过来了,这点困难,也同样能克服!”
“只要戒掉酒瘾,就可以慢慢修补这具残躯了。”
赵岑不断做着深呼吸,依靠意志力,强行与酒瘾对抗,同时往土灶内添柴。
这一斤豆子,便是赵家今天的第一顿饭,也是唯一的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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