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服装厂，北川服装厂倒闭了……”
下坝市一处繁华的街头，李恒拿着大喇叭一本正经的喊道，洪亮的声音让街头行人纷纷驻足……
“王八蛋老板李恒经营不善，欠下了两个亿……”
“噗！”坐在车里的王峰，抱着保温杯刚喝了一口水，刚好听见这一句，茶叶沫子喷的满车窗都是……
“原价四百多，五百多的运动服只卖八十块，只卖八十块，李恒你个王八蛋，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年……”
胖子已经听不下去了，无奈的从车里下来，看着拿着大喇叭，一本正经的卖力幺喝的李恒，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李总，至于把自己骂的这么狠么？
不过让王峰意外的是，随着李恒的吆喝声，行人居然渐渐围了过来，有不少老年人已经开始在后车箱的衣服堆里挑挑捡捡。
示意王峰赶紧帮忙去收钱，李恒继续吆喝了起来。
让他遗憾的是，九十年代，下坝市还没有带录音设备的手持扩音器，看来今天这嗓子是保不住了。也许应该弄个录音机来？
“宣传效应？洗脑广告？”下午回去的路上，王峰听着李恒的讲解，只觉得满头雾水。
“对！”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李恒疲惫的说道：“我上个星期调查了一下，发现咱们厂的服装并不是没人买，而是根本就没人知道！所以，必须要扩大知名度！”
“那也不用这么糟蹋自己吧！”王胖子连连摇头道：“李总，咱工厂可没倒闭，而且也没欠过工资……”
“这有什么！”李恒笑了笑：“你没发现今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什么？”
“今天咱们带了多少套运动服？”
“一百套！”
“收了多少钱？”
“八千……咝！”
王胖子终于醒悟过来，他虽然没摆过地摊，也听人说过，摆摊的时候，常常会有人趁着摊主不注意，占便宜拿东西的事情。
今天面包车摆了一天，周围那么多人，居然一件也没丢！
很明显，这就是那句“还我血汗钱”的作用了，必须承认，这时代的人们还没经过后世洗脑广告的熏陶，人心还是很淳朴的……
“明天，你从销售科选几个机灵点的培训一下！”李恒继续道：“在附近的乡镇多设几个摊位！不为卖东西，只为宣传，明白吗？”
“啊？还卖啊？”王峰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可咱没有那么多面包车啊！”
“三轮车，摩托车、自行车也行啊！”李恒继续道：“又不指望他们卖出去多少，忘了我刚才的话吗？”
“宣传，洗脑！”王峰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此后两天，整个下坝市都轰动了，人人都知道有个北川服装厂，老板李恒是个不懂经营的笨蛋，质量那么好的服装居然卖不出去……
随着附近乡镇议论的人越来越多，服装厂的订单也越来越厚。就连新开分厂也忙的不可开交。
等到第三天，李恒再次盘点资金，发现又一个十万已然轻松赚到。
瞧着厚厚的订单，是时候再次扩大生产规模了！
伸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李恒微微一笑，看来又要麻烦王峰他二舅了
……
等和张镇长谈好了招工的事情，又找王峰商议扩大生产线，李恒又忙活了两天，总算轻松了下来。
现在，也该回去看看妻子和女儿了。
东城棚户区，一间小屋的门口，李恒有些迟疑。
这是妻子的娘家，想起自己那位脾气暴燥岳母，李恒即是心酸又有些欣慰，前世因为妻子的亡故，老太太至死都没有原谅他！
也多亏有了重头再来的机会，让自己可以再次挽救当初的悲剧。
深吸了一口气，李恒上前敲了敲门，已经很久没见女儿了，也不知孩子现在怎么样，尤其听迎雪说还得了一场重病……
“爸爸！”满脸惊喜的果果站在房门口。
心情激动的李恒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果果，爸爸来接你回家！”
“这就是她家！还要回跟去？”头发花白的岳母从屋里赶了出来，当看见李恒时，满面的慈祥尽数化作愤怒。
“姥姥！爸爸没喝酒！脸也光光的！”
果果摸着父亲光滑的下巴，笑容满面的对外祖母说着好话。
“没喝酒？”老太太高耸的颧骨更高了：“是没酒了喝吧！”
“妈……”李恒急忙开口招呼。
“别，我老婆子承受不起！”几乎是抢的，岳母一把将外孙女夺了过来，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抬手砸到了李恒脸上，老太太厉声骂道：“你要真当果果是你女儿，就拿上钱滚远远的！”
“啪！”的一声，钞票拍中李恒的脸，又落在了地上。让他一时间心如刀扎。
李恒知道，妻子过世之前，岳母其实对自己很好，虽然每次见面都会咒骂责备，但还是经常悄悄给一些钱，尽管她自己也不宽裕。
“我可怜的孩儿啊！”抱着怀中的外孙女，老太太悲从中来：“你的命咋这么苦哇！咋就摊上这么个爹哟！喝烂酒赌钱也就罢了，还在外面坑蒙拐骗，这是成心把自己往监狱里整哟！”
“妈……我早就戒酒了，也再不赌钱了……”伸手从地上捡起钞票，放在桌上，李恒陪着笑脸道：“我如今也没有……”
“拿上钱还不赶紧走，等着警察来抓你啊！”岳母又是一声怒吼。让李恒更懵。
听到警察要抓爸爸，果果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警察？”李恒这会儿真的很糊涂：“妈，您究竟在说什么呀！”
一边哄着果果，老太太一边低声骂道：“你个浑球儿，在我面前还弄什么鬼！自己到外面去听听，连工人的血汗钱也不放过，你还是不是个人？”
“啊？”李恒终于明白了原因，自己的宣传广告做的太过火了！他突然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感觉。
“不是啊，妈！我没有……”李恒慌乱的辩解道：“厂子的效益很好，工资都是加倍给的……”
“够了！”岳母更加愤怒了：“满大街都知道，你还想骗谁？早年先和迎雪结婚的时候，我是咋说的？喝酒赌钱都是小毛病，最重要不能做违法的事儿，更不能昧良心！你个浑球儿……”
说到这里，老太太忍不住又伤心了起来：“原想着你和迎雪一块长大，怎么着本性也不会太坏，谁成想你咋就……这么浑啊！李老师、陈大姐，求你们起来看一眼啊，这孩子究竟是中什么邪啦！”
秦李两家，本来是世交，李恒和秦迎雪自幼就玩在一起，虽然父母不幸早逝，可秦家也从没把他外当成人，老太太更是拿他当亲儿子看。
原本两人走到一起，岳母是最高兴的一个，哪怕李恒有些坏毛病，也会劝女儿多包容些，“那孩子本性不坏”是她老人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如今听她提起父母，李恒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搐……
可如今该怎么向岳母解释？说自己为了宣传效应故意骂自己？换作二十年后还有可能，如今……
他此时可真有些发愁了，以老太太的脾气，他就算是说破天去，只怕老人家也不信啊……
“拿上钱，买张车票，去汉高市找你二叔！”老太太擦着眼泪骂道：“你个不争气的浑球儿，这种事可大可小，你赶紧……唉！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哟！”
到最后，她还是没忍心说出“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的话。
面对固执的老太太，李恒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如今恐怕只有妻子才能劝的住她。
“妈，妈！我知道错了！”眼看老太太哭天抹泪儿，连带着果果也哭个不停，李恒知道这会儿不是争辨的时候，只能顺着岳母道：“你老人家千万别生气了，我以后肯定会改正！”
“啥都别说哪！”老太太一脸伤心：“赶紧走吧，一会雪儿回来，又吵起来！”
“妈，我已经很久没带果果出去玩了，这次回来带孩子玩一趟……”李恒想了半天，最终找到了个借口。
“你……”老太太原本满腔怒火，可一看外孙女正吧嗒吧嗒的掉眼泪，知道李恒这一去，只怕没个五六年是回不来了，一时间也狠不下心来，最后只恨恨的骂了一句：“早干什么去了！”
……
果果一直在哭……
被李恒抱着坐在小汽车上，依然不停的掉眼泪，虽然年纪幼小，她却已经明白，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李总，孩子这是怎么啦？”前排的王峰有些吃惊。
“没事儿，去星雨幼儿园！我给孩子报名！”李恒随口吩咐道。
“好嘞！”王峰发动了汽车。
听到大人们的对话，果果终于不哭了，她吃惊的张着小嘴，看着自己的父亲：“爸爸，我……我要去上学了吧？”
“当然啦……爸爸给你报名，咱们上最好的学校！”
“可姥姥说……”
“别听姥姥的，爸爸如今是大老板，可不是什么坏人！”李恒继续哄着女儿：“不信，你问王叔叔！”说着，他一指前面的胖子。
“可不是嘛，果果啊，以后就跟着你爸爸享福吧！”王峰急忙搭腔。
“那妈妈怎么办……”果果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等给你报了名，咱们就去找妈妈……”
“好！”果果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