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前半个月,我听到爸爸给妈妈打电话。
他询问道:“医生说小雅不行了,你可以来医院陪她最后一段时间吗?”
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又拒绝了。
“我还怀着孕呢,去医院不太好。”
“小雅会理解我的。”
……
静心回想,妈妈已经有六个月没有出现过。
对她的记忆渐趋模糊。
她上一次现身,是极为普通的一日,还给我带来了我心心念念的水晶饺子,爸爸则端出了洗好的一碗葡萄。
餐盒刚被打开,妈妈的脸色大变,捂着嘴巴奔向了卫生间,许久之后才擦着眼泪走出来。
爸爸说道:“你妈妈或许得提前回去了。”
“妈妈下次再来看你。”
她表示下次来的时候会给我带上学校附近那家的樱桃肉,随后背上挎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向她挥手作别。
当时只道是平常,却未曾想到那竟是与她的最后一面。
此后在医院里频繁进出的就只有爸爸了。
爸爸走进来时,我正在病床上出神。
“妈妈今天会来吗?”
实际上我们都清楚,妈妈不会来了。
在我未曾知晓的时候,他们已然做好了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我再度询问:“爸爸,我可以回家吗?”
在生命的这最后一程,我期望能在自己家里度过。
爸爸脸上浮现为难。
原来家也回不去了。
我拉高被子,在被子底下偷偷抹眼泪,爸爸在被子外手足无措。
良久,他叹了口气。
“虽然不能回去,但爸爸会经常来看你的。”
最近,我总是在做梦。
我梦见了高中的校园,梦见自己在高考,在那个严肃又紧张的空间里奋笔疾书,为未来铺下一块块的砖。
耳边安静得连婵鸣都听不到,气氛却逐渐升温,手里的笔变成插入血管的针管,手臂肌肉迅速枯萎下来。
旁边的妈妈又背上挎包,“妈妈下次再来看你。”
她又要关上那扇门。
“妈妈……”
我嘶哑着声音喊,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睁眼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的嘀嗒声。
“爸爸?”
爸爸也没有回答我。
我想起来了。
前几天还在这里,他当时摸了摸我的脑袋,也是这样一个半夜。
他接了个电话,又匆匆地挂断。
低着头对我说:“妈妈摔倒了,爸爸要回家一趟。”
他像妈妈一样飞快走到门边,我想要坐起来,身体疼得微微颤抖,又重重跌了回去。
身后的动静让他回头。
爸爸看了一眼,又跑回来。
“你别乱动,乖乖躺着?”
我急切地问:“爸爸,你会回来的对吧?”
我的眼神太过祈盼,抓着他胳膊的手那样用力,好怕他和妈妈一样,出门之后就不会再进来。
在门的另一边,他们有了另一个健康的孩子。
他们不会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