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赎反派
前世,父亲以我母亲为要挟,将我送给权臣沈行之做了三年的侍妾。
人们说沈行之嗜血残暴,在朝中只手遮天,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
可府破那日,那些自诩正义良善之士却还是对府中无辜之人扬起了利剑。
而一向对我冷淡的沈行之拖着瘸腿,将我护在身后。
替我挡下了我父亲亲手刺向我胸口的那一剑。
重来一世,我回到了沈行之成为奸臣之前。
1
上一世,沈行之死后,父亲没有犹豫,再一次将剑尖对准了我。
他说:“守玉,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但是我们林家,不能蒙上污点。”
我慢慢向后退去,哭着摇头求他:“你答应我,只要沈行之死,便予我和母亲自由。”
父亲的脸逐渐变得狰狞。
“我确实说过予你们自由,所以,很快你母亲也会去陪你的。”
利剑砍下。
鲜血如注。
我倒在地上,瞪大双眼。
父亲穿着我为他做的那双麂皮靴,立在我眼前。
靴上沾满了我的血。
2
我猛然睁开眼。
下意识捂紧脖子,却只摸到一片光滑细腻。
阿珠从屋外走进来:“二小姐,该出发去青玉楼替大小姐取订的首饰了。”
我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颤抖着抬起头:“阿珠,这是哪一年?”
阿珠愣了愣:“永平八年呀,二小姐您怎么了?”
永平八年!
没想到我居然重生了,回到了十六岁这一年!
如今的沈行之还不是大奸臣,而我也还是工部员外郎林海未出嫁的庶女,林守玉。
想到前世死前沈行之的以命相护和父亲的残忍,我攥紧拳头。
“咱们走!”
我带阿珠上了街。
却没有去青玉楼替嫡姐取首饰,而是让马车拐去了西市。
西市是上京城最混乱与肮脏之地,住的多是来做生意的西域与突厥人。
越是接近,越是感觉到刺鼻的马粪混合着肉类腥气扑面而来。
阿珠哆哆嗦嗦扯了扯我衣袖:“小姐,咱们来西市干嘛呀?
“还是赶紧去青玉楼取东西吧,晚了大小姐要生气了。”
我不理会,让马车停在一处狭窄的巷子外。
巷口守着两个满脸脓疮的乞丐,看见我,眼睛放出光来。
“沈行之在那里?”我问。
他们对看了一眼,眼底的兴奋淡去,生出几分恐惧。
“在……里面。”
3
不顾阿珠的劝阻,我只身走进巷子深处。
打斗的声音渐渐传入耳。
再多向前走几步,就见到一个人被甩飞出来。
他后背左侧刚好扎在一根尖锐的木头上,整个人如同被铁丝穿起的蚂蚱。
四肢挣扎着动了动,很快没了声息。
我拿过他手中的刀,继续向里走。
这里是沈行之在西市的据点,也是他回沈家之前的住所,他曾带我来过。
我握紧刀,向打斗所在的房间走。
房间里,我只能看到沈行之背影,一身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此刻独自面对着一众敌人,明显已打得有些吃力。
“少爷,跟我们回去吧。”
打斗间,对方不忘出言劝阻。
沈行之吐出一口血水,没有说话,一刀砍翻一个逼上来的人,狠厉决绝。
“废掉他的双腿双脚,只留性命便可。”
我听见那群人的头领这样说。
能说出这样的话,哪里是什么请少爷回府!
我忍不住冷笑。
想起前世沈行之做了宰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屠尽沈府满门。
彼时觉得他可怕,如今只觉得沈行之还是仁慈,至少他没有要求砍断沈家人手脚慢慢折磨,而是直接给了他们一个痛快。
不再犹豫,我提刀加入了战局。
十六岁的我本应是不会武功的。
还多亏了前世的沈行之,在我成为他侍妾后,日日逼着我练武。
他说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刺客来的时候被当做人质,给他拖后腿。
我一刀砍断了对方一条手臂。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活着的真实感和前世遗留的愤怒终于在此刻渐渐涌回身体。
我杀疯了眼,直到那群刺客被逼退,我还拿刀狂砍着地上尸体泄愤。
前世为杀沈行之,父亲给全府所有人下了软筋散,连我也不例外。
我死得太惨太憋屈,好不容易活回来,发点儿疯怎么了?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我才终于力竭扔下刀,抬头看向沈行之。
他和我差不多的狼狈,身上好几道伤口深可见骨。
好在没有伤及要害。
我心下一安,露出一个微笑。
沈行之皱眉,看我如看疯子,带着警惕:“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4
我抹了把脸:“守玉,我叫林守玉。”
我说了自己姓名,却没有回答他的另一个问题。
总不能说是我上辈子欠了他一条命吧。
说话间,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炸起一声响雷,顷刻间便落下瓢泼大雨。
死的人太多,外面街道雨水也成了血水。
我不在意那血水,只下意识看向沈行之,露出一抹担忧。
因为前世沈行之的腿是瘸的,逢雨必痛。
所以雨天他脾气总是不好。
我还记得自己被送去那天刚好是一个雨天。
沈行之当时当着我的面,在我的尖叫声中杀死了送嫁的林府下人。
那是我第一次看死人。
我朝沈行之走过去:“你还好吗?伤得重不重?”
沈行之摇摇头,向我伸出手。
我乖乖站过去。
下一秒,便被掐上了脖子。
“说,谁派你来的?”
他一脸狠厉,仿佛随时能够掐死我。
我应该害怕的。
可是面对着如此年轻可爱的沈行之,我只想摸摸他脑袋,安抚他。
“别怕,我……”
一个解释,只说了开头三个字。
下一秒,沈行之就因为力竭,倒在了我怀里。
我拼尽全力,总算将沈行之扛回了巷外的马车。
好在下着雨,走这一路我俩身上血水被冲掉不少,看上去不至于太惊悚。
可阿珠的眼睛还是瞪得直直的。
“小,小姐,你,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似乎在找什么形容词。
半晌,才蹦出来一句:“你被夺舍了?”
我翻了个白眼,命车夫回府。
一路奔波,总算是将沈行之顺利带回了林府,并将他安置在我所住小院的柴房中。
母亲听见动静,摸索着出门,问我怎么了。
她眼瞎了,据说是为了父亲哭瞎的。
我正替沈行之包扎伤口,在阿珠的惊恐中,平静回复母亲:“没事,不过捡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狗。”
母亲点点头,微微一笑:“流浪狗好,养好了能看家护院呢。”
我边应付着“是啊是啊”,边命阿珠将那盆替沈行之擦过身体的血水端出去倒掉。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我见到沈行之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5
如阿珠所言,我没去替嫡姐取首饰,她很快气势汹汹找了过来。
我将柴房门关上,出去应付她。
嫡姐名唤林珠玉。
珠玉,守玉,这两个名字放一起,一听便知其中意。
所以上辈子沈行之让林海将嫡女送过去,他才会毫不犹豫将我扮成林珠玉,送上花轿。
林珠玉问我她的首饰在哪里。
我似笑非笑看着她:“在青玉楼。你想要,自己去取啊。”
前世为了得林海青眼,也为自己和母亲生活能过得好一些,我曾用尽方法取悦嫡姐。
今生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林珠玉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个态度,指着我无能狂怒了半晌,最后放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便转身离开了。
阿珠在我身后一脸担忧:“二小姐,你惹了大小姐不高兴,她定要去嫡母那里告状的。”
我看向阿珠,揉了揉她的头。
阿珠死在我出嫁的前几日。
因她撞破了替嫁的阴谋,被嫡母命人扔进井里淹死。
可阿珠会水。
我不知道她那时在阴暗的井里面挣扎了多久,才在力竭后绝望死去。
我看着此时此刻尚且一脸懵懂的阿珠,露出几分温柔:“有些东西,不是你退让,就能得来的。”
傍晚时分,沈行之醒了。
不知醒了多久,我端着吃食推门进去时就看到他正盯着自己的伤口发呆。
“吃饭了。”
我将羹匙拿起,舀了勺白粥递到他嘴边。
沈行之沉默看着我:“为什么救我?”
我放下粥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与他前世那段复杂的羁绊。
解释我曾是他的侍妾?曾几次想要杀了他?
他却不计前嫌教我武功,教我识文断字,最后还因救我而死?
在别人眼里,他是奸臣,嗜血残暴。
在我眼里,他却是我人生唯一的光亮。
所以我说:“你可能不信。
“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你我曾是夫妻。”
说完这个回答,我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
沈行之原本白皙的面颊微微发红。
他气恼看我一眼,语气有些凶:“不说便不说,休要占我便宜!”
我将一口粥塞进他嘴里,也有些凶:“明明是你先问我的,说了又不信,不信就别问!”
心里却道:沈行之,这一世,我定要你活得堂堂正正。再不是什么奸臣,再无须背上那些莫须有的骂名!
6
因为我昨日顶撞了嫡姐的缘故,第二天送来的饭食变了。
只几个馊馒头,两碗白粥。
说是粥,实则碗中只飘着几粒米,汤水清可见底。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阿珠望着粥,唉声叹气。
我拍了拍她脑袋,在阿珠的惊讶中踩着房顶的瓦朝嫡姐的院子飞驰而去。
我记得,她在院中养了好几只兔子。
养得极肥,跑都跑不动。
刚刚好捉来给沈行之补补身体。
兔子烤好的时候,嫡姐带着人怒气冲冲闯了进来。
我娘问怎么了,我道没事,将她交给阿珠,自己则端着那碗粥走了出去。
嫡姐还在对兔伤感,猝不及防被我一碗粥泼了身。
她怒:“林守玉,你好大的胆子,敢拿水泼我!”
我嘲讽:“你也知道这是水吗?但这碗水,可是你今早差人送来的饭食呢。”
林珠玉不说话了,愤愤看我。
她可能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我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强势。
我将碗摔在她面前。
“一日不换吃食,我便一日杀你只兔子。
“等到兔子杀完……”
我盯着她:“人饿急了,可是什么都能吃的。”
林珠玉打了个哆嗦。
“你,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将你们都赶出去?”
“你去告啊。”我抱臂看她,好整以暇。
刚好这个府我也不想呆了,与其在这里等着林海再杀我一次,不如早早带母亲搬出去,寻个安全的住所,将她藏起来。
她平安,我便再无什么后顾之忧了。
林珠玉确实去告状了。
但是奇怪的是林海并没有什么动作。
连嫡母也意外的安静。
他们还将我与母亲的吃食更换了回来。
虽然不知道林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忙着照顾沈行之,也无暇顾及那么多。
沈行之的身体恢复极快,几乎一天一个样。
但那不是因为他体质有多么异于常人,而是他身上有一股一定要活下去的坚韧力量在支撑着他。
我每天都会为他换药。
沈行之从一开始的戒备,到后来见到我便不由自主微笑,仿佛真的夫妻一般熟络自然。
连阿珠都说,他被我养得极好。
眉眼瞧上去温和不少,如今我们俩站一起,像对儿壁人一样。
可我知道,沈行之并未完全放下戒心。
他每晚都会在熄灯后出府去。
我装作不知,只是每晚守在院里,直到天明他翻墙的声音传来,才安下心回房间去睡。
7
本来我们这样一个离开一个等待,也算相安无事。
可偏巧那天沈行之回来早了。
他翻过墙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回房。
晨光熹微中,我们就这样尴尬的四目相对在了一起。
我灵机一动,伸了个懒腰,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早啊。你也起这么早?”
沈行之一声轻笑。
那笑容比东方的天光还灿烂美丽,叫我看直了眼。
他朝我伸出手。
我走过去。
这一次沈行之没有掐上我的脖子。
而是将我搂入怀里。
“谢谢你。
“每日都在此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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