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七年，孙子病了，儿子来乡下找我要房产证，卖房治病。
老头子气得抄起拐杖就赶他走：“你妈已经死了七年了，你还来干什么！”
儿子却不信，翻箱倒柜寻找一番无果后，他抄起我的遗照往地上一砸。
相框在地上粉碎。
“她的东西就是我的，就算死了也是我的你懂不懂？赶紧把她找回来！”
儿子恶狠狠留下威胁的话语，转身离开。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刚从心心念念的房产证上跨过去了。
1
“我不管！”
“你儿子在医院等着呢，不交钱不给做手术，再拖两天好不容易等来的骨髓就给别人了。”
“儿子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杯子碰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
吴琪琪愤怒地放下杯子，用手指着我儿子哭得梨花带雨。
我听到动静立马从厨房飘出来。
灵魂飘荡的这三年，我看着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看着乖孙小宝一天天地长大。
最近小宝病了，病得很严重，说是叫什么白血病，不仅需要很多钱，还需要更难求的骨髓。
儿媳不知道从哪找的门路，已经联系好卖家了，只要钱到位马上就能把骨髓送过来。
他们在谈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光骨髓就要七十万，更不用提还有手术以及后续治疗的费用了。
儿子就是普普通通公司职员，儿媳在孙子出生后就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里带孩子。
京都物价又高，儿子的工资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都勉强。小宝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
刚检查出来的时候，医生就让儿子儿媳去配型，还让通知家里的亲戚朋友过来也配个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我看着他们跟着医生去配对，各路神仙在心里拜了个遍。
可上天的眷顾不总是降临，不仅他们俩的配型失败了，连两家的亲戚也没有成功的。
医生告诉他们，要准备好费用，将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儿媳急得不行，我也是急得在旁边团团转。
儿子转身出门说去借，他刚认识了几个朋友，都很有钱。
看来没借到。
孙子是在我走的那年出生的，小脸白白净净胖胖乎乎，一笑还有个小酒窝，是所有奶奶的梦中情孙。
我怕自己伤害到孙子，只偶尔在阳光好的时候远远看上那么一眼。
可能小孩子真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吧，我每次过去看他，都在冲我咧嘴笑，明明在大人看来那个方向是什么都没有的。
现在他生病了，我这个当奶奶的什么也做不了，还因为怕他现在生着病，抵抗力更弱，我去了之后会对他不好，只能在家里待在家里等消息。
听着他们又因为钱的事吵架了，我飘了出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突然，儿子大吼一声：“妈！”
我怔愣了一瞬，下意识看了过去。
七年了，他终于想起他还有个妈。
不过已经死了。
我往前飘了飘，紧紧地盯着他们。
我看到他和儿媳对视一眼，脸上激动地泛起潮红。
“妈！找妈要房产证，我们把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这可是京都的房子，给儿子治完病剩的钱都够在咱们老家买个不错的房子了。”
“到时候，我们都回老家，不在这个地方受那鸟气了，我早就不想干了。”
我苦涩一笑。
王小花啊王小花，三年了，不知道你还抱着哪门子期待。
儿媳面露喜色，出声催促：“还愣着干吗，还不赶紧给你妈打电话，让她把房产证送来，孙子都住院了，还想在家享清福呢！”
两人紧紧盯着手机。
翻了半天，打过去是空号。
七年前他们将我赶回了乡下，我也下定决心和他们断绝关系，换了新的手机号。
他们从那之后没联系过我，现在才发现已经联系不到我了。
2
我看着他们张张合合的嘴巴不断溢出谩骂，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些。
我是农村妇女，在生下儿子后就和丈夫来到京都务工。
丈夫在工厂做工，我也在工厂食堂的后厨备菜。
因为工厂只管午饭，所以后厨只忙一上午，下午一点后就休息了，所以我会到人家去做保洁，一直到晚上九点回到工厂分配的小宿舍休息。
随着社会的发展，保洁的工资也越来越高，从一开始的15块钱一小时到后来50块钱一小时。
期间丈夫因事故去世，在那之后我就辞去了后厨的工作，专心干保洁。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终于在寸土寸金的京都给儿子买了套房。
可能是常年不在身边，放在老家让爷爷奶奶带着，他一向与我们不亲近。
从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沉默寡言，听老人说，这孩子平常挺活泼，可能和你们不太熟，所以拘谨了一些，等熟悉了就好了。
买了房后，我也搬了进来，在家给他做饭。
没看出活泼的影子，但也比他小时候好多了。
直到，他二十二岁那年，刚大学毕业。
我被送去了医院。
在雇主家做工的时候，救下了要掉下去的孕妇，自己从楼下摔了下去。
他去医院看我。
“小海，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医生说没有什么事，不要担心。”
关心的话脱口而出，还没靠近，满脸烦躁的低呵就冲我而来。
“我需要上课，还要找工作，没有时间照顾你，哪家能请得起保洁，应该也挺有钱吧，让他们给你请个保姆吧！”
我僵坐在病床上。
手足无措地说：“好好，他们去交手术费了，我会和他们谈谈的。”
然后他就回去了，一直到出院，来接我回去。
我救的是一位大人物的妻子。
出院那天，他们全家都来送我。
小海在病房见到他们，有些愣住，我以为是看到这么多人有些不自在。
我让他去把门口橱子里的东西收拾了，那儿离病床远，他们都在病床这儿。
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见小海和大人物在窗边聊得正开心。
爽朗的笑声，侃侃而谈，我有些吃惊。
大人物了解到小海正在投简历找工作，为了感激我对他妻儿的救命之恩，主动提出让小海去他公司工作。
小海因此一飞冲天，进入了世界五百强。
而我也被一群人高高兴兴地送回了家。
我以为生活还会像以前一样，他忙他的，我忙我的。虽然气氛算不上温馨，但也平平淡淡。
可行动不便的日子比我想得要艰难。
小海对我漠不关心，早出晚归忙工作。但在大人物一家来看望我时，又对我嘘寒问暖。
对请来的保姆也过于挑剔。
菜咸了淡了，衣服洗皱了，走路声音大等小事处处为难。
我多说两句缓和气氛，就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我和保姆都小心翼翼地。
时间长了，保姆提出要辞职。
工资是大人物那边给发，辞职结工资也需要通过那边。
我怕影响小海前途，恳求保姆别告诉那边实情，小海刚上班压力大，等他忙完这段日子我会教训他的。
保姆和我年纪差不多，儿子也和小海差不多，心软答应了。
她辞职没几天就来了个新的保姆。
新来的保姆看着和小海差不多大。
我询问下得知，她是代替她妈妈来工作。
她妈妈生病了，她们很需要这份工作，所以她先代替她妈妈一段时间，等她妈妈病好了就换回来，她也很会照顾人，请求我不要和那边说。
我看着小姑娘激动得脸都红了也是个孝顺孩子，就让她留下了。
小姑娘手脚利索，说话也脆生的很讨喜，儿子可能看着小姑娘年纪小，没好意思继续挑剔，家里氛围轻松了许多。
“妈。”
儿子在饭桌上突然叫了我一声，我怔愣愣地看了过去。
“妈，我和琪琪打算领证了。”
小姑娘叫琪琪。
我不同意。
她后来跟我坦白，她是骗我的。
她不是代替她妈妈来工作，是她自己没考上大学来京都打工，听说干保姆很挣钱又怕别人看她年轻不要她，所以撒了谎。
看她可怜没忍心赶她走。
自那之后干活却越来越敷衍，还时常看不到人。
我不爱出门，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不多，就随她去了。
现在想来，是和小海约会去了吧。
我不喜欢这小姑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做事不精，做人不实，这是多日相处观察出来的。
小海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需要你管的时候没管过我，现在又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冷冷地看我一眼，拽着琪琪走了。
他们开始把我当做空气，仿佛我不存在。
没有了保姆，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尽管行动不便，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来做，饭也是由我来做。
在打碎了第八个碗后，因没扫干净，让赤脚的吴琪琪扎伤，小海咬牙切齿地将我赶出了家门。
我坐着轮椅被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美其名曰老家有叔伯婶子，比他们两个小年轻照顾得更好。
我心碎大骂，他们充耳不闻。
小海已经靠着大人物的便利在公司站稳了脚跟，户口本也被他们偷去登记结婚了。
我于他们而言，没有价值了。
3
小海还没联系上我，卖家那边来催钱了。
来人态度很坚决。
“再见不到钱，可就卖给别人了，这玩意多紧俏你们不是不知道。钱和命，孰轻孰重，你们可要考虑清楚。”
儿子儿媳不自觉弯下了腰，“我们知道我们知道，您再给点时间。”
可能看他们态度诚恳，走的时候虽然面色没有缓和，但还是答应给五天时间。
“哼过时不候！”
人刚送出去，儿媳就拽住了小海的胳膊。
“你妈要是一直联系不到怎么办？”
小海皱着眉头思索一番，最后决定，亲自去乡下找我。
儿媳依旧拽着胳膊不撒手，“她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她敢！”儿子甩开她的胳膊，怒气冲冲地来回踱步，语气中充满了势在必得。
“愿不愿意哪由她说了算，孙子生病了，当奶奶的出点力不是正常吗？说是给我买的房子名字倒写她自己的，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儿媳跟着附和：“她断腿我照顾了她那么多天，小宝长这么大她一个电话都没打过，该是她尽本分的时候了。”
我飘得稍远了些。
看着他们的怒容，突然生出些好奇。
等得知我死了，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4
乡下老家离京都很远，要坐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还要倒好几个小时客车。
儿子出发时，我也紧跟在后面飘着。
儿媳也想跟着一起去。
被儿子制止了。
“老家那么多亲戚，你妈要是闹起来，他们可不会轻易让你带走，你自己应付得过来吗？”
看着她假惺惺的脸，我有些倒胃口。
她哪是怕小海应付不过来。
是想亲眼看着我们母子闹得不可开交是真，好快慰她照顾我时的委屈和我不同意他们婚事时的不忿。
“虽然有岳母照顾小宝，但孩子最需要的还是妈妈。你放心，我一定将房产证要来。”
我想笑。
人都死三年了。
他想问谁要？
回去的路程遥远，小海扶着腰下了火车，呲牙咧嘴一瘸一拐地去找回村的客车。
又是几个小时的颠簸颠簸，嘴里骂骂咧咧了一路。
终于，车子在村口停了下来。
我迫切地往外飘。
没飘多远，又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大力扯回小海身边。
我急得很，不停催促让他走快点。
我太想见到老头子了，都已经忘记自己死了，他是听不到我的声音的。
5
小海站在长大的破旧房屋前一脸嫌弃。
他上前推门没推开。
“人呢！开门！开门！”
门敲得梆梆响，弯着腰一边从门缝往里看一边大吼。
良久，门从里边打开。
老头子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打开了门。
扶着门框往外看，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人后，情绪变得很激动。
“你来干什么！这不欢迎你！走！走！”
将身子的重量压到拐杖上，扶着门框的手就要关门。
小海猛地将门抵住。
“我妈呢！让她出来！是不是在屋里躲着呢！”
一把推开老头子往里进。
老头子红着眼甩着拐杖赶他：“你个不孝的东西，你妈已经死了七年了，你还来干什么。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儿子不耐烦地翻白眼：“骗谁呢，她死了你怎么没死，就你个残疾的老东西，没她照顾你能活到现在？”
“赶紧把她叫回来！我告诉你，我妈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就算死了那也是我的东西，你想独吞门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