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村里有名的绣娘。
她绣出的仕女图惊艳绝伦，千金难求。
只是我知道，那些仕女图都是用姐姐们的皮绣出来的。
母亲杀死我姐姐们的时候，我冷眼旁观。
姐姐临死前我看到她用唇语对我说：“下一个，就是你了。”
1
“乖乖，水温怎么样？舒服吗？”
狭小的门缝里，我看着妈妈拿出那个宝贵的木盒子，然后拿出一坨乳白色的香膏，均匀的涂抹在姐姐的后背上。
姐姐舒服的哼出了歌，她的身上被涂满了香膏，接着妈妈一点点按摩着，直到香膏完全消失不见。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白色的雾气，姐姐的身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人移不开眼。
姐姐的身体犹如软蛇一般，整个人都使不上力气，被母亲轻轻放进了水桶里。
“招娣，快进来，给你姐姐擦干身子。”
我赶紧撞开门跌跌撞撞走了进去，母亲没好气的瞟了我一眼。
姐姐已经趴在浴桶旁睡着了。
她的身子旁边围绕着白色的水汽，整个肌肤如同刚剥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细嫩，吹弹可破。
我看呆了，一时间竟忘记了母亲的吩咐。
在我的印象里，姐姐因为一直干农活，整个人的皮肤都被晒伤了，背后都是烫伤的痕迹，手掌上满是工具留下的老茧。
看到姐姐现在的变化，我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母亲一巴掌拍在我的脑袋上，让我瞬间清醒。
“看什么看，快点抱你姐姐去房里。”
我点点头，不敢反抗一点，抱着姐姐出了浴桶，送回了母亲给姐姐几天前单独准备的房间。
姐姐半眯着眼睛，夸我懂事。
母亲端着一大碗肉面走了进来，盘子里还有些平常没见过的乳白色的喝的。
我看着母亲端了过去，然后一点一点喂给姐姐。
刚出门，站在一旁的大哥就跑了上来。
“招娣，你姐养的怎么样了？”
我看着大哥，心里很不是滋味。
每隔几个月，大哥或者其他两个哥哥总是会回来，他们一回来就说是给姐姐介绍了婆家。
母亲总是会在我们家的女孩里挑出一个女孩，好好养上一个月。
让那些女孩过着脚不沾地，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的生活。
直到把女孩们养的白白嫩嫩，肤如凝脂的美人，才会让哥哥们带走她们，然后便没了音讯。
我们家是不缺女孩的，母亲总是能捡到黑黑的被丢掉的女孩子。
我们几个姐妹都不认识，但是这次选中的姐姐，是和我最要好的。
不知为何，我的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你这丫头，怎么一直不说话？”
大哥看着我就就不说话，也急了，直接推搡起来。
“大哥，上次你带走的姐姐，她，过的幸福吗？”
大哥听到我的话，脸色突然白了，嘴巴扭捏了半天，含糊的说了句“挺好的”，便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摇了摇头，姐姐出嫁的那天，我分明看见姐姐红色的婚服下血肉模糊的脸。
嫁人也只是个幌子，就是为了处理尸体！
以及出嫁当天晚上我无意之间看到的那副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的，沾满血的，母亲绣出的仕女图。
2
第二天天还未亮我就从十个小女孩的床上起来。
我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姐姐的房门，姐姐躺在床上，穿着最好蚕丝睡衣，下面铺着上好的席梦思。
姐姐似乎感觉到了我，缓缓睁开了眼睛，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招娣，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睡的不舒服？但是我不能让你来我这里睡，会被妈妈说的。”
我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不舍，“姐姐，你快跑吧。”
“为什么？”
“因为之前那些姐姐都被母亲杀了，她们都死了。”
我的情绪激动起来，又因为害怕母亲和大哥，只能加快了语速。
姐姐听完我的话，没有当回事，甚至觉得是我做了噩梦。
“别担心，好好回去睡一觉，等我到时候嫁过去过了好日子，我也把你接过去好吗？”
我甩开姐姐摸我的手，她的肌肤变得更加细腻，身上的毛发都不见了，甚至我都感觉不到她手的存在了。
我不管姐姐说的话，只是叫嚷着让姐姐赶紧逃。
姐姐从最开始的错愕变成了不解和愤怒。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嫉妒我了，嫉妒我会过上富足的生活，而你只能生活在这个猪圈里。”
姐姐的眼神瞬间变了，她的目光变得不再柔和，被尖酸刻薄取代。
我被这样的姐姐给吓到了，姐姐使劲的推开我，接着扶住床边开始咳嗽起来。
现在的姐姐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被母亲慢慢驯服了。
我看着姐姐的样子，摇了摇头，直接撞开房门跑了出去。
早上吃饭的时候，大哥和母亲在厨房激烈争吵了起来，似乎在说什么来不及了，母亲安慰着大哥，说让他别着急。
母亲要出门的时候，我快步跑到猪圈里去喂猪了。
当天下午，母亲为姐姐洗了三四遍的澡，我端出了三四盆满是污泥的水。
姐姐的身体变得更加光滑了，洗完之后我想背着姐姐去房间，却被母亲叫住，让我将姐姐送到她的房间。
我有些害怕，但是姐姐被我背在上身，像是一条冰冷的蛇，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招娣啊，你知道吗？我之前也叫招娣，你出生了之后，我的名字便只能给你了。”
“你要跑的话，要备好干粮，躲进山里，村里的人都不要信，趁着他们进城卖东西的时候……”
姐姐似乎在说什么梦话，一路上小声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平稳的呼吸声。
路上我叫了姐姐好几次，姐姐在我背上仿佛没有了生命一样。
我甚至怀疑刚刚只是我的幻觉。
姐姐怎么会对我说这些话呢。
我咬咬牙，想带姐姐去我们那个脏乱的房子里。
刚换了个路线，后面却响起了大哥的声音。
“招娣，你在干什么呢？”
我的身子僵在了原地，在大哥微笑的注视下，我带着姐姐回到了母亲的房间。
母亲的房里已经摆好了绣花用的东西。
母亲拍了拍我的脑袋，把几颗糖果递给了我，让我去睡觉，她说她要绣仕女图了。
我的冷汗瞬间出来了。
每个姐姐出嫁之前绣的仕女图？
我走出院子的时候，一阵冷风吹到我的脸上。
现在是盛夏的晚上，周围的风却让我的背后渗出了冷汗。
背后似乎传来了姐姐的惨叫声。
我的脚步仿佛被人给定住，身体似乎被人给推着走到了母亲房间的门口。
不知何时，母亲房门被拉开了一小条细缝。
母亲的歌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村口有个徐绣娘，等她郎君归故乡，终日绣图终不悔，待得郎君千里回，郎君带妾弃妻子，绣娘杀郎与妾死，终成百年第一娘。”
母亲手中的针不断绣着，口中的曲调轻松欢快。
只是那乳白色的线，分明是姐姐身上的皮。
3
我捂住了嘴巴，嘴里的牙齿嵌在手掌的肉里面，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母亲正在用姐姐的皮绣仕女图？
姐姐似乎看到了我，冲着门口的方向伸出了自己血淋淋的手。
她的口张开，但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似乎看见她在叫我的名字。
“招娣，招娣，救救我。”
母亲似乎也发现了异常，冲着门口的方向望过来。
我也顾不得姐姐了，逃也似的离开了院子。
回到黑乎乎的屋子，妹妹迷糊的问了我一句去哪里了。
我张了张口，喉咙里发紧，说不出一个音节，我摇了摇头，耳边是妹妹们均匀的呼吸声，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睛的瞬间就是姐姐求助的眼神和母亲用姐姐皮绣制仕女图的模样。
下一秒，一张美轮美奂的仕女图出现在我眼前。
姐姐哭着抓住了我，问我为什么没有救她。
我想解释，却说不出话。
姐姐的脸却突然变成了母亲，她笑着看着我。
下一秒，我的肌肤似乎在剥离我的身体，母亲摸着我的皮，说我是最好的材料，会绣出最好的仕女图。
“不要，不要。”
我挣扎着起身，看见了妹妹瞪大的双眼，周围是我那破败的小屋。
“姐姐，娘亲让我们去送姐姐和大哥。”
我的大脑迟缓了片刻，很快便想起了昨天的梦境。
我白了一张脸，带着妹妹们来到了院子里。
姐姐的红轿子已经备好了，大家都笑得很开心，母亲和大哥尤其笑得灿烂。
我趁着周围的人不注意，走到了轿子跟前，扒开了窗帘。
姐姐穿着一身嫁衣，手上甚至还套上了红色的手套，端正的坐着，一点呼吸都没有。
仿佛是一具没有了生命的尸体。
“姐姐，你没事吗？”
……
“姐姐，你还活着吗？”
“下一个，就是你。”
姐姐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动静。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姐姐却没有了反应。
母亲和周围的人聚了上来，我赶紧拉上了轿子。
婚礼按照我们村的习俗进行着，等到村门口的时候，大哥带上了四个顶着面具的轿夫和姐姐的轿子。
母亲喊住了大哥，将一副打包好的仕女图递了上去。
周围的乡亲眼睛都看直了。
谁家都知道我母亲的仕女图可保人家财万贯，富甲一方。
只是没人敢惹我母亲，之前一个恶霸强要了我母亲绣的仕女图，恶霸一家死的死，亡的亡，恶霸最后活活被山上的野兽分食了。
从此大家都觉得母亲是天上赐下了绣女。
我看着那副周围带血的仕女图。
只有我知道，母亲不是什么天上下凡的仙女绣娘。
我的母亲是杀人不眨眼，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大哥走的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看见母亲一个人呆在院子最大的客厅里。
她死死盯着门口的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的目光却落在她的手上。
那是从我记忆起就一直挂在门厅上的仕女图。
此时那张仕女图却像是被人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一般，从中间划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痕。
4
母亲开始叫我“乖乖”了。
就像之前喊姐姐那样。
她还为我宰了猪圈里最肥的那只猪，做了一大盘红烧肉。
和之前给姐姐吃的肉不同，母亲将整整一只猪全杀了给我做饭吃。
我脸色不好的看着碗里快要溢出的肉。
妹妹们露出了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她们也许不知道，这些是买我命的钱。
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姐姐那天的惨状，我一下子没忍住，整个干呕了出来。
母亲跳起来，扬起手准备打我，却在落下的一瞬间，轻轻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当天晚上，母亲为了洗了浴，用那种乳白色的香膏涂抹在我的身上，用温热的指温替我细细擦拭着。
我整个人埋在浴桶里，身体似乎被人抽干了，根本使不上力气。
母亲的话仿佛忽远忽近，听不真切。
“乖乖啊，你可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是最完美的，是最适合做仕女图的原料。”
